我說，切，誰那么聽話啊，逃出去玩去。

小布說，那去哪兒呢？

我說，出去待著，總比站辦公室強(qiáng)。

我們走出校門，秋日金色的陽光閃耀著。我和小布都被晃得半瞇著眼。而我看見海陽，他盯著太陽發(fā)呆好久了。他總是做一些奇怪的舉動，習(xí)慣保持沉默，看上去有超過年齡的負(fù)擔(dān)。

>>>

后來我們?nèi)チ艘粔K隱沒在城市拐角處的草地。這是我們很久前找到的樂園。這里有的是一派毫無修飾的景象。在這里，我們可以把自己藏起來。

我們躺在草地上，太陽暖暖的。海陽突然問我們，七年以后你們想做什么？

七年以后，十七歲，在那時卻是一個讓我們神往的年齡。

小布說，無論是七年以后還是十年以后，我總會去大戈壁站崗的。

他這樣說的時候臉上不再是固有的眉飛色舞。有凝重，臉頰紅彤彤的。于是十歲的我第一次體會到信念之于我們是怎樣的事物啊，可以讓一顆淘氣不安分跳動的心一下子穩(wěn)定下來。

海陽對著我說，你呢？

我想了想，把頭在草地上搖了搖。我說不知道——嗯，可能在讀高中，順便恢復(fù)成女孩子。

他倆沉默了一陣，或許是在思考關(guān)于我是一個女孩子的問題。

那么海陽你呢？你將要做什么？

海陽說，我要畫畫。

太陽下面，我聽見我們的夢想滋長的聲音。七年以后，我們真的又在做什么？或許我想要的，只是能好好過日子吧。沒有與眾不同的理想，去走多數(shù)人都走過的路。

>>>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我們跑回學(xué)校。班主任黑著臉站在教室門口，她生氣地呵斥道，說，你們干什么去了？

小布回答，出去曬太陽。

班主任差點(diǎn)沒被我們?nèi)齻€氣死。她說，今天你們不寫完檢討就不許回家，哼，我守著你們，快去寫！

我一邊寫一些違心的話一邊看窗外，火燒云都要掉下去了。我心里想，我又沒錯為什么要我寫呢？她怎么不去管傘男？不過眾所周知，傘男的爸爸是她老公的上司，有了這層關(guān)系，她又能把傘男怎樣。七年之后，我學(xué)會兩個詞——人心不古，世態(tài)炎涼。或許真是這樣子。

>>>

寫完檢討已經(jīng)過了七點(diǎn)。天很黑，微寒。我、小布和海陽并肩走出去。走到校門口時我看見父親，他焦急地在那里等我。我膽怯地喊了聲，爸。他走過來，接過我的書包，長噓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和小布、海陽道別，跟爸爸回家。離去的一瞬間我聽見小布微弱的嘆息，他說，有爸爸真好啊。

貳

后來我們?nèi)朔珠_了。小布真的去了戈壁，海陽考上了美院附中。而我以一個女孩子的模樣出現(xiàn)在普高明亮的教室里，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

我經(jīng)常想，是什么讓我們之間的感情如此純粹。我們都沒有說喜歡，我們就是很好很好的伙伴啊。可你說我們是相互喜歡著的嗎？

>>>

七年以后，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

那個野丫頭瘋跑的年代已經(jīng)終結(jié)。我穿棉布的裙子，等頭發(fā)長長。每天孤單地走路，走得傷痕累累。因?yàn)槲叶剂?xí)慣三個人一起走路了，以往走路時前面有電線桿啦，有坑啦，有大石頭啦，他們都會大聲喊我喂喂喂小心點(diǎn)兒。現(xiàn)在沒人提醒我，我會撞在電線桿上，頭破血流。

沒辦法交到新朋友，周圍都是些扭扭捏捏的女生，而跟男生玩總會引人說閑話的。

于是越來越沉默，竟也像個安靜的女子。

叁

收到小布的信。用普通的牛皮紙信封，可我堅(jiān)信牛皮紙信封是大戈壁的顏色，我在上面嗅到荒涼卻淳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