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趙四兒和國子都爭著和胡正說話，可是胡正并沒有理他們。

我心里想，難道誰家的爺爺死了，就可以有好吃的，就可以不理小伙伴了嗎？

一五八

每一年秋天，我和趙四兒和國子和軍停都會去寨外揭榆樹的皮。

我們每個人都揭很多，一半就扎在腰上，當腰帶。另一半，邊走邊吃。

榆樹皮很好吃，我們也是聽老人說的。

之前，我們不信，我領著趙四兒和國子一起去吃柳樹的皮，結果很苦。吃楊樹的皮，發(fā)現(xiàn)很難揭下來。吃桐樹的皮，也很苦。

槐樹皮也揭不下來。

我們也試過棗樹、楝樹、石榴樹、蘋果樹、桃樹、李子樹、臭椿樹、香椿樹、楸樹，這些樹的皮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苦澀或者青澀的味道。

只有榆樹的皮，吃起來粘粘的，香香的。

可是，當我把榆樹的皮拿到教室里，讓其他孩子們吃的時候，他們都不吃，說我騙他們。

我氣得當場吃了起來，表演給他們看，他們才信。不過，那天因為我吃得太多了，當場吐了出來，惹得他們紛紛罵我，說我想害他們。

人生，真是一場說不清楚的鬧劇。

一五九

后街饅頭四的兒子叫小波，他每一天都往外面偷饅頭。

他們家做饅頭很多年了，大概是他爺爺就開始做饅頭了吧，這就像過去的王爺?shù)氖酪u一樣。不同的是，小波的爺爺叫饅頭三，他爹叫饅頭四。

我是通過國子認識小波的，我比他們都大一歲。

國子說，小波想加入我們。

我就問他很多問題，總之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譬如問他們家的豬吃得胖不胖，譬如，晚上睡覺的時候枕不枕饅頭，問她姐姐的咪咪大是不是因為吃饅頭的原因。

總之，我的問話充滿了嘲笑，小波就很害羞地不敢回答，以為我不喜歡他。

他偷來的饅頭分給趙四兒和國子吃，卻不敢給我吃，我從趙四兒手里接過一塊饅頭，一邊吃一邊問趙四兒，小波為什么不給我饅頭吃。

趙四兒說，小波以為你不喜歡他們家的饅頭呢，老是問人家家里的豬是不是吃饅頭。

我在心里很生氣，心想，我那是想吃他們家的饅頭啊。

一六〇

我們幾個孩子，跟著大人們吃完粉條以后，就開始打那些紅薯渣的主意。

紅薯做成紅薯粉，就像大豆做成豆?jié){一樣，總會有紅薯皮一類的東西被弄碎成紅薯渣。

這些紅薯渣被大人們用手弄成包子的樣子，曬在墻頭上。那時候一到秋天，我們鄉(xiāng)下的院墻上，到處都是這種紅薯渣，這些紅薯渣是冬天里豬的食物。

我們這些孩子有時候也會偷偷地嘗幾口，感覺味道還不錯呢。只是有時候會吃到土坷垃，很磣。

街上常常有搖著撥浪鼓賣花石團的老頭，他的撥浪鼓一響，趙四兒和國子和軍停就會來我家里找我，對我說，花石團來了。

那種花石團現(xiàn)在仍然有賣，就是大玉米團成的米團，很甜。

那個賣花石團的老頭也不吆喝，只在那里不停地搖撥浪鼓，仿佛是一個音樂家，沉迷在自己作的曲子里。

我們這些孩子就開始偷偷從院墻上拿紅薯渣換，一塊紅薯渣換一個花石團。

我經(jīng)常一偷就偷好多塊，然后分給趙四兒和國子和軍停一人一個。

也有的時候，我們幾個會偷別人家的紅薯渣，有的大人看到了，笑笑，不說話。

有的就罵我們，偷豬食，長大了像豬頭。

我現(xiàn)在有時候照鏡子，看著自己的頭越來越像一頭豬，就想，真是因為偷豬食的緣故嗎？

一六一

夏天的時候，我們都從南街的井里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