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〇

那時候，吃雞蛋是一年中值得慶祝的事情。

我一般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或者過生日的時候才可能吃雞蛋。

當然，偶爾哥哥或者妹妹生病的時候，我也可能會分一口，但那是不過癮的，只吃了一口，還不如不吃呢。

我那時候看著躲在病床上的哥哥或者妹妹想，我晚上的時候一定睡覺不蓋被子，也生病了，就可以吃雞蛋了。

我甚至想過娶一只母雞做老婆呢，我們結婚后，她天天給我下蛋吃。

我偷偷地把我的想法告訴國子和趙四兒，沒想到，他們兩個也這樣想過，這讓我們感到很開心。

我們三個有一天晚上，竟然在各自的院子里尋找可以做老婆的母雞呢，可是都沒有找到合適的。

趙四兒和國子沒有找到合適的原因我不清楚，我的原因是，那些母雞叫得太難聽了。

有一天，我從雞窩里摸到一枚雞蛋，然后把雞蛋放到眼睛上，暖暖的。

我當時就想，什么時候，有一種母雞，下的雞蛋是熟的，那該多好啊。

一七一

趙四兒跑到我家里，對我說，黃豆會長胡子。

我不信，就跟著他去他家里看。

在他們家槐樹下面的一個麻袋里，我看到了那些長了長長胡子的黃豆。

是他母親把煮熟的黃豆故意放在那里，讓那豆子變質、發(fā)軟、變臭，然后那些熟了的豆子就會變老了，長出胡子。

我對這個發(fā)現感到恐怖，我和趙四兒說，是不是把人煮熟了，也會變老了，也會長胡子呢。

趙四兒當時不懂得思考這些，也就點點頭。

于是，有好長時間，我拒絕洗熱水澡，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煮熟了，然后自己長了胡子。

那長了胡子的黃豆，最后會被趙四兒的母親用鹽巴和辣椒面當作面糊一樣和在一起。最后團成一個圓蛋蛋在陽光下暴曬。

到最后，就變成了一種又咸又臭的臭豆蛋。

我們那里家家都會做的，但我的母親好像從來沒有做過。

我不喜歡吃，每一次趙四兒拿出來吃的時候，我都捂著鼻子。

我對我母親從來不做臭豆蛋這件事情表示過由衷的感激，后來才知道，母親也不喜歡吃。

一七二

母親很會腌西瓜豆糝。

大概的程序是要把大豆先炒成“了了豆”，然后再煮熟了。

但好像不用讓那豆子長胡子的。

母親從后街里賣咸菜的老婆婆那里抄來了配方，用麥子換了好多西瓜，用西瓜和大豆一起腌制。

西瓜的甜味加上鹽的咸味，正好合成甜中有咸，咸中有甜，很好吃的。

我喜歡在母親腌豆糝的那天跟著母親跑來跑去，哥哥和妹妹也和我一樣。母親一喊拿鹽，我們三個就一起跑。于是母親只好笑著看我們，然后再喊一聲：順子拿鹽，我哥和妹妹就站在那里等著母親派其他的活計給他們。

而我則興高采烈地跑到廚房里把鹽罐找到，端出來，一路小跑地給母親。也有一次跑得太快了，把鹽罐打破了。但母親好像也沒有吵我，因為，我自己先摔哭了。

照例是母親把事先準備好的腌菜缸洗涮干凈，然后開始往里切西瓜。腌菜不需要用上等的西瓜的，母親就把西瓜中最好吃的讓我們三個吃了。

有時候，母親自己也會往嘴里塞一塊，如果輪到我了，就會不高興。怕母親忘記了，是該輪到我吃了。

也有的時候，父親在家里，母親就會用一個碗盛好了西瓜，讓我送。我就會偷偷地吃一口，父親看到我吃了一口，很高興，就一口把我吃剩下的西瓜吃掉了。

一七三

我們在早晨很早的時候就跑到地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