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風(fēng)也是這么猜的,因?yàn)楸『珊湍莻€年輕人明明相識,卻表現(xiàn)得那樣形同陌路,冷漠中甚至有著仇恨與敵意,這應(yīng)該不會是普通朋友的反目成仇。
“媽,薄荷以前在清州的事你一點(diǎn)都不知道嗎?”
何婉無奈地?fù)u搖頭:“我跟她爸爸離婚后,他就帶著薄荷馬上搬了家,不肯讓我再見到女兒。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沒有他們的消息?!?/p>
“直到去年薄叔叔查出得了晚期肺癌,他才帶著薄荷來找你。其實(shí)他這種做法很不對,離婚是你們大人的事,干嗎讓小孩子失去母愛?!?/p>
何婉黯然,薄家慶是個大老粗,他不懂這些。他只知道何婉堅(jiān)持要離婚的話,就別想再見到女兒。薄荷那年才四歲,她這個做母親的就從女兒的生長歲月中缺了席。一直到二十年后,才重又見到長大成人的女兒。她陪著父親來這座海濱城市最著名的一家醫(yī)院看病,她接到薄家慶的電話趕去時激動無比。在潔白的病房里,第一眼看到薄荷,話未出口她就忍不住哽咽了。
與之相反,薄荷看到她卻非常平靜,像接待一個鮮有來往的親戚般客客氣氣地說:“您好,來了,坐吧,喝茶?!?/p>
幾乎沒有超過兩個字以上的話。不是刻意的冷淡,而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二十年漫長歲月拉開的距離,讓她對她這個母親感覺生疏。她甚至不怨恨她,因?yàn)椴辉诤酢T诤醵貌坏降?,才會心懷怨恨。沒有母親,對她的生活顯然沒有什么影響,她一直享受著父親豐盛如金杯滿斟般的愛。
所以,二十年后的母女重逢,薄荷只是客氣禮貌地打招呼。既不抱頭痛哭,也不滿臉怨恨,她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讓何婉無比沮喪與傷感。
跟安然通過電話后,薄荷直接回了家。
這個家,是季家以前住的一套小公寓。兩室兩廳的格局,裝修得十分溫馨雅致。薄何陪父親來這座海濱城市看病后,何婉起初想要接她回現(xiàn)在的住宅,她執(zhí)意不肯。再怎么說是親人,在她看來也是別人家,她會住得渾身不自在的。
最后何婉只得安排她獨(dú)自住進(jìn)了這套小公寓。從小住,住成了長住,父親去世后,這兒變成了她的第二個家。
墻上掛著父親薄家慶的遺像。一張黑瘦的臉,掛著和善的微笑。她走近前看了半天,輕聲說了一句:“爸,我今天遇見了席睿南,您還記得他嗎?”
照片中的薄家慶只是安詳?shù)乜粗⑿Α?/p>
窗外,是芳菲處處的初夏,梧桐擎滿一樹透明的碧,一群飛鳥拍著雙翅從樹梢飛向藍(lán)天,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像吉它弦上一個接一個的流利音符,跳動在午后最燦爛的陽光中。
薄荷走到窗前微微闔上雙眼,陽光溫暖地在眼皮上覆蓋一層紅熱。時間海的日潮夜汛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滄海桑田悄然轉(zhuǎn)換,而太陽的紅光與熱度卻始終未變。一如多年以前的那個初夏,那樣暖暖地覆蓋著她……
那個初夏,薄荷還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正在上學(xué)前班。中午放學(xué)時,她的父親薄家慶來接她去吃酒席。
得知有酒席吃時薄荷雀躍無比。小孩子都是愛熱鬧的,最喜歡跟著大人去吃酒席,因?yàn)橛趾贸杂趾猛妗?/p>
那天吃的是薄家慶老板席文謙家的酒席。席文謙是個年輕有為的人物,最初他只是清州市商業(yè)系統(tǒng)中的一個普通科員,看準(zhǔn)改革開放的大好時機(jī),大膽果斷地放棄鐵飯碗辭職下海,很快就掘到第一桶金,緊接著順風(fēng)順?biāo)匕l(fā)了。這回他過三十五歲生日,在清州最好的酒店擺壽宴,賓客滿座,還一再地加桌。富在深山都會有遠(yuǎn)親,何況席家是富在州城,特意前來捧場攀附的人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