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美麗的民俗,
都是這樣來的吧?
那是大年二十九,我在逛街,可是心里有些悶悶的。其實我想找的卻是一件真正屬于民間的東西,比如樸拙而精致的紅窗花,再比如楊柳青的木刻年畫,或者一幅手寫的春聯,總覺得,只有這些才能配得起真正中國的春節(jié)。各處都掛著精美的財神像,小孩子舉著迪斯尼風格的牛面具蹦蹦跳跳,商店里有人在送附著廣告的倒“福”字,一片花紅柳綠,卻都是千篇一律,仿佛同一家工廠的產品。
我終于放棄了,在小攤子上揀一對印刷好的金童玉女:是兩個小娃娃,笑嘻嘻地對拱著手,和人家大商場玻璃門上的一模一樣。付了錢,又不甘心,“這到底是誰???”
只是自言自語,女老板卻接了口:“他們吶,是乾隆跟春喜?!?/p>
“什么?”我嚇一大跳。
女老板笑咪咪地,“不信你自己看。”那一對小人兒,男孩戴著圓圓的瓜皮帽,穿小馬褂;女孩頭上頂著兩個小抓髻,著小紅襖,竟真是清代服飾??墒牵@也不可能啊,起碼,乾隆跟春喜是一對大人吧?
女老板倒認了真:“對呀,這就是他們小的時候呀。那時大家都是小孩子,也不分什么皇帝呀宮女的,反正玩在一起嘛,是小伙伴,要好得很。后來雖然長大了,地位有別,但是感情是一樣的,要不然為什么乾隆下江南、出塞北總是帶著春喜?”
《戲說乾隆》里沒有這一段,清史里更不會有,可是她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不由得要跟她爭:“這應該是散財童子嘛,怎么會是皇帝?”
“咦,乾隆是散財童子的轉世呀,除了皇帝,誰還有資格散財?”她說得更是理直氣壯。把年畫遞給我的時候,她指指他們手上拎著的紅燈籠,把上面的話念給我聽,“‘恭喜發(fā)財,萬事如意?!隳没厝ベN在大門口,明年財運一定好——皇帝說話可是金口玉言呢。”
忽然間,我覺得我信了,他們倆就是乾隆與春喜,會站在我的大門口,給我?guī)硪荒甑暮眠\。
那其實只是一張大量販賣的印刷品,平平無奇,卻遇上了一顆聰慧的心,再遇上一雙好奇傾聽的耳朵,便在剎那間化腐朽為神奇,演繹成了一則傳說。好像一顆種子,遇見了土地,再遇見了陽光與水,活潑芳香的花朵,便會在初春里自由地綻放。
所有民間的風俗都是這樣來的吧?
所有的智慧與美麗,一切的傳奇與故事,每一樁曾經改變過我們的人生與世界的奇絕妙想,都是這樣來的吧?
拿著年畫走在大街上,我不由得微笑起來。我仿佛看見,三百年后,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女孩,在年尾的大街上尋找:“有嗎?乾隆與春喜,那是出于民間,最最中國最最民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