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振幗的丫環(huán)翠翠，趕巧去東來福辦事，迎面遇到了出門的二爺?？粗斠荒樀年幵?，她察覺異樣，就回去告訴了姜振幗?！吧倌棠蹋以跂|來?？吹蕉斄?。”翠翠說話的時候，口氣顯得很吃驚。

姜振幗的眉梢挑了挑，思忖片刻，就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她心里權(quán)衡，牟銀那里是不會支持牟宗升的，五叔和六叔那里也好商量，難的是四叔牟宗昊--四叔為人刁鉆，跟牟宗升又是合穿一條褲子?？蛇@一關(guān)一定要過，她這個四叔因為是家族里最有文化的人，在幾個叔叔當(dāng)中，說話還是有分量的，是僅次于二叔牟宗升的關(guān)鍵人物。

不過，仔細(xì)一想，辦法還是有的。“就套他一次，讓他啞巴吃黃連吧。”姜振幗很快拿定了主意。

到了晚上，把自己從上到下收拾了一番，穿戴的依舊是孝服，卻在孝服外，披上了一件黑色絲巾。看起來隨隨便便地朝身上一搭，黑白分明的色塊，卻正好襯托出她白細(xì)的皮膚，那張略帶憂傷的面容，也就更生動了。

她讓一個老媽子抱了一壇子米酒，自己把家里一個日本酒杯包裹起來，揣在懷中。翠翠挑了燈籠在前面指引，她就去了東來福的老爺樓。

那壇子米酒，是日新堂的釀酒坊釀制的。牟氏莊園的幾大家，都有釀酒坊。雖然各家釀酒，都選用當(dāng)年的新黍米，釀造工藝也沒多少區(qū)別，卻只有日新堂的米酒醇香。奧妙還是有的。日新堂釀酒，選用的是白洋河的水，白洋河距離牟氏莊園有幾里路，其他幾家用的都是宅院水井里的水。在釀造工藝上，最初的粗活，是由長工們完成的，到了兌曲、兌引子、發(fā)酵等技術(shù)活，就由大管家易同林來操作。易同林不僅會管家理財，還會釀酒燒菜，所以深得日新堂老爺少爺和太太們的重用。易同林釀酒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在場，他擔(dān)心自己的釀酒絕技被別人偷走了。他在黍米里，添加了發(fā)酵的黃豆，最重要的是，把一種叫“萬里紅”的山果添加在酒里了。這種山果，很少人知道它，大都生長在陡峭的山崖邊，果實只有黃豆那么大，卻有一種特殊的香氣。這種萬里紅果子晾干后，磨成粉末，可以作香料，日新堂的小灶房內(nèi)也備有一些。有貴客登門，菜肴里加入一點兒，味道就不一樣了。但廚房的傭人們，并不知道這種香料用什么做成的。

日新堂的米酒出了名，經(jīng)常有縣衙門當(dāng)差的人和本縣的一些頭面人物，跑來品嘗新出的米酒，把品嘗日新堂的米酒當(dāng)作榮耀的事情。

平日里，米酒只是供老爺和太太享用，有時也犒勞一下賬房先生和很賣力的長工。到了節(jié)日，就要多釀造一些，分送給莊園里其他家的老爺太太品嘗，并讓下人們一起分享日新堂的美酒。

她懷里揣的那個日本酒杯，算是一個奇物，是北平來的客人贈送的。酒杯內(nèi)倒入酒水后，底部立即凸顯出一位身穿日本和服的少女，婀娜多姿，呼之欲出。喜歡飲酒的牟宗昊，早就對這個酒杯羨慕在心。牟宗昊對穿戴極不講究，對飲食以及餐具卻很在意，每天必須吃牛羊肉，喝黃米酒和紹興老酒，使用的是象牙筷子和各種名貴瓷器餐具。

姜振幗走到東來福的老爺樓前站住了，并不急于走進正房的大廳，而是站在那里欣賞起門前的景致來。院子里有許多花草，迎春花花團簇簇，暗香浮動，再有大門兩側(cè)的那副對聯(lián)映襯，標(biāo)準(zhǔn)的大家院落，書香門第。門兩側(cè)的對聯(lián)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