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從牟先生那里回來，姜振幗又打發(fā)她給另外幾家送去一些大櫻桃，并叮囑翠翠，告訴老爺太太們，今年的大櫻桃數(shù)量不多，請幾位老爺和太太們不要見怪。

翠翠走到東來福的時候，四爺和陳太太都不在屋內(nèi)，只有丫環(huán)紅鴦一個人在。兩個丫環(huán)見了面，就在一起說話。平日里，紅鴦跟翠翠相處得很好，兩個人心里有什么話，彼此都不隱瞞。但這次紅鴦跟翠翠說話，言詞卻半明半暗，說：“翠翠，你在那里要當心，不要被人陷害了。”

翠翠就笑著說：“誰陷害我呀？我有啥稀罕的招人陷害？”

紅鴦就說：“我讓你當心，你就當心好了，別問這么多?！?/p>

翠翠更覺得奇怪，反而不笑了，說道：“紅鴦，我怎么啦？是不是我有什么事情？你有話就明說，干嗎還拐彎抹角的？”

“要能明說，我早就告訴你了?！奔t鴦鼓起了臉腮，氣呼呼的樣子。

“嗨，你有事還瞞我？那好，以后我有事情也不告訴你了，咱倆也不是好姐妹了！”

翠翠這么一急，憨實的紅鴦就很內(nèi)疚了，忙說：“不是瞞你，這事情說出來，我要沒命的?！?/p>

翠翠心里“咯噔”了一下，猜想一定是重要的事情，否則心里一向存不住話的紅鴦，這次不會嘴里像含了金子，總不肯張開。翠翠擔心這事情與自己有關(guān)系，于是就說：“你不說，那我走了，以后別理睬我了?！贝浯涔室廪D(zhuǎn)了身，做出要走的樣子，眼睛卻看著紅鴦不動。

紅鴦有些害怕地問：“我告訴了你，你能對誰都不說嗎？”

翠翠說：“你不相信我呀？我保證不說，我要說了，讓雷電劈了！”

“可是你說的？”紅鴦瞪大眼睛，一只手朝空中指了指，那意思，老天爺可在上面聽著哩。

“我說的?！贝浯錄]有猶豫，干脆地說道。

紅鴦想了想，走到門外看有沒有人偷聽，然后掩上了門，這才悄悄地告訴翠翠，日新堂的大管家易同林是被二爺和四爺設(shè)計陷害的，糧庫內(nèi)的糧食，是孫管家偷走了。紅鴦?wù)f到最后，叮囑翠翠說：“你們少奶奶，也是好壞不分，你在她身邊當心被別人陷害了?！?/p>

翠翠聽了，點了點頭。

翠翠很感謝紅鴦能把這些話告訴自己，離開東來福的時候，也再三叮囑紅鴦，不能再告訴任何一個人了，這種事情，讓它爛在心里最好。

十一

大場院已經(jīng)干干凈凈地鋪展在陽光下，等待成熟的糧食睡上去。

最先收獲的是小麥。莊園后面的那片自耕田的麥子，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麥穗兒鬧哄哄地擁擠著，發(fā)出了沙沙的聲響。把頭張臘八帶著長工走到了地頭上，并不急于揮動鐮刀，而是蹲在了那里，各自揪了幾個麥穗，在兩張厚實的掌心內(nèi)搓捻著，然后把手掌打開，撅了嘴“噗”地吹去。麥殼揚盡，手心里留下一粒粒飽滿油亮的麥籽。

一只只粗粗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把麥粒摁進嘴里嚼著。

張臘八咽下了麥粒，一股清香沁入心脾。他很爽地說：“開鐮吧！”

鐮刀的銀光一閃，就有一個個麥浪翻滾起來。鐮刀下，粗壯的麥稈依鐮而臥了。

這幾天，陽光明媚，正是麥收的好日子，各家都不停地催促著長工們加緊收割，并從大本營的佃戶中，抽調(diào)了青壯年幫工。牟家規(guī)定，每個佃戶，一年要為牟家義務(wù)出工兩月。這兩個月按常規(guī)，應(yīng)選擇在閑散季節(jié)，或去遠處山林修剪樹木，準備冬天的燒柴；或是修補佃戶房屋，幫助莊園開山劈石之類。還有，租種牟家二十畝以上的佃戶，必須飼養(yǎng)一頭驢；四十畝田地的，要飼養(yǎng)一頭騾子。驢和騾子每年要有二十天，給牟家服務(wù)，大多在夏秋兩季，為牟家馱運糧食。冬季里，山里修剪的樹枝等柴草，也是靠騾子馱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