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請你教工食堂吃飯,三樓,點菜!”趙旭立刻眉開眼笑,成冰視線掃過時,看到席思永書桌左側的一摞書,正是她留下的那套《安徒生童話》。她望著那套書微微發(fā)怔,未及細想便脫口問席思永:“你為什么會注冊Eternity這個ID?”
席思永一愣,旋即笑道:“背六級單詞的時候無聊,順手注冊了,怎么了?”
“沒什么?!?/p>
Eternity,《冰雪皇后》里小女孩格爾達走遍萬里尋找小男孩加伊,在冰雪宮殿正好與他拼成Eternity這個詞,完成冰雪皇后的考驗,重新生活在一起。她垂下頭嘆口氣,突然覺著無趣,那天席思永說《安徒生童話》不只是兒童讀物,她還以為他是認真看過這個故事,沒想到是六級單詞。她想想又覺得自己有點可笑,這是中譯本呢,席思永就算認認真真看過,也只知道翻譯過來的“永遠”二字。
成冰開始每周末去音樂樓和樂隊一起練歌,未幾便到驪歌聲起,鳳凰花開的時節(jié)。因學生公寓新落成,學校竟難得地免除了年年搬家的苦役。新生有英語夏令營,全體外教進行強化訓練,暑假被壓縮成一個月。頓時滿校的怨聲載道,杜錦蕓更是哭天搶地,抓著成冰兩眼淚汪汪道:“沒經歷過啥叫火爐吧,今年你就明白了,四十度的天,就這么個小破風扇,跟洗桑拿似的!”
只有成冰心中暗自慶幸,父母已經協議分居,只差財產分割完畢,就要去辦理離婚手續(xù)。這個時候回去,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對家中的局面,學校要辦英語強化訓練營,正給了她最好的理由。母親每周都會有電話,她并不問離婚的事,于是母親也不說,只是問她是否習慣K市的夏天。
成冰慢慢察覺自己和母親之間也有了隔膜,原來她和母親是無話不談的,連學校里有男生給她遞情書,她都能笑嘻嘻地拿去給母親炫耀。初中時她見過隔壁班的女生,因為書包里的言情小說被老師發(fā)現,被媽媽在學校里拎著耳朵訓斥,那時她真覺得自己有著世界上最開通、最善解人意的母親。
她還記得自己蹭蹭地長個子時,母親帶她上街,買同款的時裝,穿回來給父親看:“衛(wèi)國,看我們像不像姐妹花?”父親笑著蹲下來給她變魔術,繞得她眼花繚亂,突然中指一彈變出雙金鑲玉貔貅手鐲,送給她和母親。她樂滋滋地天天戴在腕上,卻在班級春游登山的時候,在山頂脫落滑下去。上山的一側沒有開好的山路,全憑攀著沿路的冷杉和耐寒草往上爬,到頂便只能從另一側沿石階下行,她眼睜睜地看著手鐲沒入漠漠煙塵,轉瞬不見蹤跡。
回家后父親安慰她:“沒事,等冰冰出嫁,爸爸再給你買一個!”
可惜再也買不到一模一樣的了。
寢室電話丁零零地響起來,在炎熱的午后,尖銳急促。成冰沒想到父親會在這個時候來K市,說是要去西部談一筆訂單,從這里經過,順道來看看她。電話里約在時代廣場新開的哈根達斯店,以前一家三口出去玩時也常去吃冰淇淋,現在她突然沒來由地痛恨所有勾起她甜蜜家庭回憶的地方。
香蕉球在舌上絲絲化開,父親只是面含笑意地看著成冰吃,問她英語夏令營是否習慣:“K市的天氣一年比一年熱了,我前年來的時候還不像現在這樣,走幾步路人就不行了。外教的課上得怎么樣?你媽媽天天想你呢,要不……我去跟你們老師請個假,反正回去了我們也可以請外國語學院的老師來教你,不會落下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