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酸不拉嘰的舊日情書

人間喜劇 作者:徐德亮


●對于她的一切我久已疏荒,久已淡忘。我只能知道有這么一個她,在前生曾經(jīng)有過這么一段不知道怎么樣的緣分,后來我失去了她。我只開始無窮無盡的尋找。

●什么巫山神女,什么洛浦宓妃,什么秋江怨女,什么沈園故儔,不過都是他們對她的依戀;什么驚鴻乍現(xiàn),什么一笑傾國,什么驚夢尋夢,什么撕扇焚稿,都不過是他們對她拙劣的描摹。

無盡的時光中我不停地尋覓著,雖然我根本不知道她在何方。

數(shù)以萬計的人群,無邊無盡的地域,數(shù)不清的白天與黑夜,我痛苦地尋找,有時這痛苦已變成麻木。我甚至不知道我們在前生曾經(jīng)有過怎樣的緣分,不知道她的姓名,她的年齡,她的相貌,但是我能肯定的是她一定在某個時空、某個地方等我,雖然她自己也許不知道。對于她的一切我久已疏荒,久已淡忘。我只能知道有這么一個她,在前生曾經(jīng)有過這么一段不知道怎么樣的緣分,后來我失去了她。我只開始無窮無盡地尋找。

我去過了秦漢,去過了唐宋,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只是在某些文人的筆下看見過她的影子。我去問那些文人,但是他們不告訴我,我問過屈原、宋玉,我問過曹植、李白、白居易,我問過陸游、湯顯祖、曹雪芹,但是他們都不告訴我,雖然我明明能知道他們一定見過她,她也一定告訴過他們不要告訴我她的行跡。那些文人遵守著給她的諾言,但他們實在不能把她從記憶中擦去,于是就寫了那么多作品,把她融入到他們心中的情人形象中,這情人一定是他們把她偶像化的產(chǎn)物。什么巫山神女,什么洛浦宓妃,什么秋江怨女,什么沈園故儔,不過都是他們對她的依戀;什么驚鴻乍現(xiàn),什么一笑傾國,什么驚夢尋夢,什么撕扇焚稿,都不過是他們對她拙劣的描摹。我找過長江黃河,找過洞庭瀟湘,戈壁死海中畫滿了我的足跡,但是我還是不知道她在何方。九曲十八盤,灈塘灧澦關(guān),我幻想著她的風(fēng)姿綽約;竹上千點淚,孤煙萬里沙,她刻劃著我的苦凄憔悴。

我遇見過很多很多女孩子,我覺得她們之中一定有我要找的人,有一兩次我甚至認(rèn)為己經(jīng)找到她了。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她們都不喜歡我,我對她們每一個都是非常真誠地愛著,因為每次我都覺著她就是我無盡時空中一直在尋找的人。但是最終我發(fā)現(xiàn)她們都不是。每一個女孩都說不討厭我,但是沒有一個真的喜歡我。無緣,事實告訴我,根本就無緣。她們都是很純潔很美麗的女孩兒,每一次都覺得我很可憐,因為她們自己而讓我“陷進(jìn)去”,每次都非常抱歉地說對不起,每次都讓我醉得若生若死,我覺得這些年來我花費的心血和時間全白費了,一個完全忘記了前緣的女孩狠狠地傷害了我。但是每次當(dāng)我處于沉醉之后的清醒,我會忽然發(fā)現(xiàn)她雖然很美麗,很可愛,但是卻不是我所要找的人。這時我也會非常抱歉地離開她,雖然我也許不想。我?guī)弦环N醒醉時的笑容,輕輕說一聲對不起,然后在自己心里把她殺死。

我覺得我像一只被人遺棄的狗,到處接受人們的憐憫,咬著別人的褲角。我有一種巨大的恐慌,我覺得我已經(jīng)開始對不起她,也許是這不忠讓我受到不得見她的懲罰。但我尚未死去,我繼續(xù)出發(fā),去尋找她。茫茫宇宙,我的日月星辰顛倒反復(fù),時光被扔進(jìn)了巨大的攪拌機中,攪成了混亂錯雜的流質(zhì),我粉身碎骨地被凝固在無盡的輪回中。雖然這輪回定然已改變了她的容貌,變異了她的心智,但是我知道我會認(rèn)得她,她也會記起我。前緣如水,縱然春青久已零落;也許我找不到她,但誰也不能否認(rèn)她曾經(jīng)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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