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了,”小盛看著眼前的黑暗,“留在這里的是整個中國人文的精髓,是血脈,是骨架,是靈魂。你可以對北大現(xiàn)在這群飯桶和混蛋罵不絕口,但你不能不愛北大,不愛未名,不愛這未名的夜??赡憧匆娝贿@迷狂的時代所侵蝕,而且它自己的守護(hù)者又已成了那樣的一群,你又怎么能不罵?”
我回到了現(xiàn)實的燥熱,蟬聲依舊將我包容,熱浪一層層襲來,我看著那個“前工業(yè)時代”的煙筒(由于角度的關(guān)系我看不見那個校內(nèi)的新樓和高吊車),那個傻傻地戳在那兒,孤單單一動不動的煙筒,我忽然覺得很滑稽。
那煙筒似乎知道它出現(xiàn)在未名的不受歡迎和不合時宜,但是未名在今日之世界上的處境比這破煙筒還要尷尬。
“好了,咱們別說這些了?!蔽也恢频恼f。
“說什么?”小盛心不在焉地問。
沉默了不知多久,一只蚊子在我的腳趾縫(我穿的是涼鞋)叮了一個包,癢得我不知所措。實在受不了了,我跑到湖邊,把那只腳放在湖水里涮。小盛笑著說:“明兒早上一看湖里的魚全死了。”可是這種鉆心徹骨的奇癢讓我實在不能應(yīng)和他。一邊涮,一邊撓,一陣疼痛,我一看,果然破了,不由得隨口說道:
“操!”
“說歡歡?”小盛提議。
也許是我提議,我記不得了,不過提起歡歡,我們都有無限的傾訴欲,她是我們永恒的話題。
歡歡確實是一個妙人。平時很沉靜,然而對誰都有一種狐貍似的媚笑。她并不是掛歷上常見的那種類型的美女,她實在是太瘦,但骨子里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魅力,讓我和小盛這樣的男人為她所傾倒。也許她要迷倒的只是我們?不知道,不過如果這句話讓小盛聽見一定會罵我自視太高或自我陶醉,小盛自己似乎確實是不敢對她有何綺念。在我們說她時他除了萬分陶醉之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真不知?dú)g歡將來會嫁一個什么樣的男人”。這不是說歡歡嫁不出去,也不是罵歡歡太傲,自己吃不著葡萄就咒葡萄;而是對歡歡的一種出自真心的愛慕或敬仰,真覺得這世上沒有任何男人配得上她。
然而歡歡絕不是賢妻良母型,也絕不清純,她甚至不很善良,這是我們的共識;當(dāng)然這并不影響我們在她身上系上萬縷情思。她這種女人也許就是老天為我們這樣的男人設(shè)計的。
至于這段聊天是由哪兒開始的我已忘了,但我記得很清楚的一句話是小盛說“如果到了這種時候你就自覺一點,不要去找她了,她也一定會忘了你”。然后我贊同了一句“這不是她的錯”。小盛說:“這當(dāng)然不會她是錯,這怎么會是她的錯,世界就是這么一個世界,她就是這么一個女人。如果你到了那樣地步,你還怎么有臉去找她?你又憑著什么去找她?”我輕嘆了一聲,小盛也輕嘆了一聲,說:“她本來就不是為失敗者設(shè)計的?!?/p>
這段話的背景可能是源于那句“真不知?dú)g歡將來會嫁一個什么樣的男人”,我和小盛實際上都很自負(fù),大有傲視文史哲舍我其誰也的風(fēng)范。但提到歡歡我們除了無邊的贊嘆與愛戀敬慕之外,再沒有別的什么。我們都覺得,甚少是現(xiàn)在,我們不具備做歡歡男朋友的條件。于是我們合力構(gòu)造歡歡男友的形象,當(dāng)然,包括背景;最終好像是有了一個初步的輪廓。但是立刻又想到,這樣的男人不可能總是這樣成功,畢竟這世界上沒有永遠(yuǎn)的強(qiáng)者對么?“他”也一定會失敗,于是,就有了上面一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