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和昨天的一樣的飯?”小建看著桌上的盤子,愁眉不展地說道。
“昨天你不是吃得很好么。”
“那也不能老吃一樣的?!?/p>
我原想用叉子戳一塊牛肉給他看看,讓他瞧瞧人活著多好,能夠吃掉一切,可是,牛肉似乎沒有燒爛。我夾起一塊送到小建的面前,他鼓著腮嚼了一陣,突然又張開嘴吐了出來。愁容。
“怎么了?”我說。
“我要吃筍?!毙〗ㄕf,“最小最嫩的那種?!彼粗T外。
天這么晚了,到哪里找筍去?古人可以踏雪尋梅,可我不能摸黑找筍?!昂美?,你以為你是誰,鄭板橋?”我說。小建看著我。我的高聲不至于嚇著他吧?
我放低聲音,臉上露出笑容。這些天來,他動不動就是筍,不知又是跟誰學(xué)的,我不認(rèn)為這是小孩子們喜歡吃的東西。我忽略了。
“能不能今天不吃筍?”我說,“鄭板橋也不是天天都吃筍,他也有不吃的時候。他的生活是后人撰寫出來的。明天給你吃,好嗎?殺一只雞能取出蛋來,現(xiàn)在即便把爸爸的肚子剖開,也仍然找不到你要的筍?!?/p>
“那就不吃了?!毙〗ㄕf。
夜深了。摩托車尖利的聲音從街上呼嘯著響過。很快,周圍又歸于沉寂。張蕓還沒有回來,小建要看著她回來才肯上床睡覺。我們在雨夜里消磨著時光。小建說,爸爸,我考考你。他讓我猜一個謎語,一會兒又讓我猜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物,大都是關(guān)于人的,背后無不流露著悲觀頹喪的人生態(tài)度。什么早上四條腿,中午兩條腿,晚上三條腿;什么人的年齡本應(yīng)該是二十五歲,人嫌少,覺得沒有活夠,不斷地要求增加自己的壽命,于是,上天不得不把其他動物的年齡扣除后加給人類,這樣一來,有的人能活一百多歲??赡鞘窃鯓拥囊话贇q?在有的階段,人像狗,有的階段像牛馬,還有的階段完全是狼的習(xí)性。
“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學(xué)校里都這么說?!?/p>
“你們每天就學(xué)這個?這應(yīng)該是佛學(xué)院里的一門課?!?/p>
“爸爸,郁飛有一架飛機(jī),是德國貨,有一只羔羊那么大呢。”
“是假的吧?那種東西不過是徒有其表,其實(shí)根本不能飛。”
“爸爸,它能飛?!毙〗ú亮艘幌骂^上的熱氣,急切地說道。我笑了一下。這么一個潮濕多雨的夜晚,他的小小的額頭上怎么會冒出汗來昵?也許是剛剛喝過湯的緣故。我把燒好的湯分別盛到兩只碗里,小建喝完自己的那一份以后,又將我的也喝光了。喝過湯以后,他感到口咸,又嚷著要喝水。小家伙打著許多含義不明的手勢,繼續(xù)說道:
“它有一副漂亮的銀白色的外殼,看上去就是真的,機(jī)翼,底座什么的也都相當(dāng)結(jié)實(shí),能離開地面五六尺,也許還能飛得更高??梢匝b電池,在它的那個大肚子的后面塞進(jìn)十二節(jié)電池。也可以不用電池,那就需要用手搖,先搖幾下,聽聽聲音,接著,再猛搖幾下……”
“噢?搖幾下它就壞了,再也飛不起來了,只能當(dāng)汽車玩,是吧?”
“不是的,爸爸,不是的,它壞不了,你要是猛搖幾下,它就飛起來了。德國人在機(jī)械制造方面很有一套?!?/p>
“他是從哪里搞到手的?那要花很多錢。他爸爸不一定給他買?!?/p>
“買了,他爸爸已經(jīng)給他買了。他說那一點(diǎn)兒也不貴。”
“小建,這事得找你媽媽,待會兒她回來,好好跟她談?wù)劇!?/p>
“我和她談過了。”小建說著,失望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