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畫師身影掠過,拾起地上的折扇,含笑道:“瞎子,你一直自稱耳力驚人,無人可傷及到你,可惜呀可惜……你還是被我擊中了?!?/p>
活眼神算臉變了變,嘆道:“如果不是瞎子把你當(dāng)成是朋友,你豈能容易得手?”
張畫師笑容一收,頷首道:“瞎子,你耳力雖不錯,但畢竟還是看不見。瞎子最大的弱點(diǎn)就是靜,靜不但能毫不費(fèi)力地靠近你,還能殺人于無形,要不是我的眼力好,恐怕你這個活瞎子現(xiàn)在已是死瞎子了?!?/p>
活眼神算道:“此話怎講?”
張畫師緩步上前,伸指探入酒老鬼頭頂發(fā)中,應(yīng)聲拔起一枚半寸長的銀針,銀針在手指間發(fā)出慘綠的光芒,可以肯定,上面一定淬滿了劇毒。
曾老頭和張大膽遠(yuǎn)遠(yuǎn)看到,也冷不丁打了個冷戰(zhàn),但又不得不佩服張畫師驚人的眼力。
張畫師收起銀針,小心放入懷中,喃喃道:“好陰毒的手段?!?/p>
話聲未了,只聽“噗”的一聲,酒老鬼直挺挺倒了下來。只見他眼角青紫,眼珠突出發(fā)白,再看臉上,更是扭曲異常,且陣青陣紅,面容驚訝之極,像是死了還不相信自己死了,或者根本就沒想到會死在殺他之人手上。
張畫師、曾老頭、張大膽一臉錯愕。
活眼神算輕叱道:“此人是誰?”
張畫師雙目圓睜,強(qiáng)忍住胸中悲愴,仰天長嘯一聲。殘霧漸薄,天色漸明,一聲長嘯震動山梁,響徹深谷,比蒼歌,猶自茫。長嘯聲落,風(fēng)聲卻顯得更急、更烈、更荒涼。
活眼神算咬著“咯咯”作響的牙,喃喃道:“老酒鬼,不管兇手是鬼是人,瞎子一定替你找出他來?!彼麊问肿テ鹁评瞎硇厍暗囊陆?,托過臂頂,直把尸體擲向了萬丈深崖。
張大膽欲上前阻止,不料曾老頭拉住了他的衣袖,他著急道:“神算怎么把酒老板……”
曾老頭截聲道:“兄弟不知,老酒鬼生前早就吩咐過了。”
張大膽想問:“那便是這樣草草地棄在崖下么?”
但是,他終究還是沒能問出口。
東方日起,朝陽生輝,云開霧散,但聞一聲沉重的嘆息:“一天又來臨了?!?/p>
觀陽絕頂,張大膽、曾老頭、活眼神算、張畫師一排并肩坐在斷崖邊,望著深不見底的幽谷出神。禿鷹盤繞,猿猴啼聲,原來人死后除了入土為安,還可以回歸自然,但梟雄、草莽、綠林、豪杰,又有幾人能有如此胸懷、膽量把自己赤裸于天地之間?古往今來,實甚寥寥。
曾老頭目視徐徐上升的太陽,道:“佛祖釋迦牟尼說,人死并不是死,丟棄的只不過是一具寄居下的臭皮囊而已,靈魂會像朝陽一樣日日輪回,得到重生?!?/p>
張大膽支著頭,喃喃道:“我現(xiàn)在只知道,以后我們都別想再喝到酒老板自釀的好酒三杯倒了?!?/p>
一陣沉默。幾聲鷹鳴猿啼自谷底傳來,久久回響于耳,像是告訴人們,這就是自然,自然的鐘聲,才是最動聽悅耳。
張畫師幽幽嘆道:“昨日答應(yīng)請大伙吃酒,今日……今日酒鬼雖說已不在,但酒卻還是要吃,而且還要在酒鬼的醉死酒樓吃,我一直覺得,哪里吃酒都比不上在醉死酒樓吃得舒服?!?/p>
活眼神算道:“畫師講得對極?!?/p>
張畫師起身而立,拂了拂袖袍上的塵土,最后目視一眼斷崖下的深谷,道:“時候不早,我們該是起身下山了?!?/p>
活眼神算、張大膽、曾老頭也聞聲而立。
曾老頭自懷中掏出一方墨硯大小的紫檀木匣,匣身磨得光滑瑩亮,面上雕刻著龍騰日月圖案。他把匣子交到張大膽手中,道:“兄弟,昨夜請你來,就是想把這只盒子交于你保藏,可惜——還是發(fā)生了不幸之事?!本従彺瓜率謥恚滩蛔∩钌钜粐@。
張大膽驚愕道:“曾兄,你——”
曾老頭道:“兄弟以后自會知道,你只好生保藏,切莫輕易擅自開啟,否則會有驚天動地之大禍?!?/p>
張大膽道:“曾兄交代的事,兄弟自不敢大意,你放心交于我就是了?!?/p>
曾老頭呆呆道:“我當(dāng)然相信兄弟,可是——唉,以后就……讓兄弟多費(fèi)心了?!本従徧痤^來,“不說這些了,咱們還是早些下山,木頭兄弟還在鳳凰山莊等著?!?/p>
晨風(fēng)習(xí)習(xí),山道蜿蜒,五條人影飛快地走著。上山難,下山易。來時急,回時更急,來時六人,走得緩慢,回時還余五人,輕巧快捷。一日一夜,物是人非,唯一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從身旁飛快地掠過。
回到四平街已是正午,但瞧街上人煙稀少,商戶俱是閉門,只聞街尾傳來聲聲喧鬧震天的鼓擊聲。抬目望去,隱隱瞧見盡頭有不少擁擠的人頭在晃動。
越往前,喧鬧聲、嘈雜聲、鼓擊聲和吶喊聲混成一片,響聲震耳欲聾。
木頭好奇道:“今日是重陽還是中秋,還是哪家娶媳嫁女,咋搞得這般熱鬧?”
張大膽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p>
木頭道:“那倒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