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興說:“休息吧?!?/p>
郭家興站起身,開始解自己的衣裳。郭家興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面,面對的只是自己的家人。郭家興說:“休息吧?!庇衩酌靼走^來了,他已經(jīng)坐到床上了。玉米這一下子更慌神了,腦子卻轉(zhuǎn)得飛快,但是不管什么樣的決定都是不妥當(dāng)?shù)摹9遗d雖說解得很慢,畢竟就是幾件衣服,已經(jīng)解完了。郭家興上了床,是玉米剛才睡的那張床,是玉米剛才睡的那個地方。玉米還是站在那兒。郭家興說:“休息吧?!笨跉馐且粯拥模怯衩茁牭贸?,有了催促的意思。玉米不知道該怎么弄。玉米這一刻只盼望著郭家興撲過來,把她撕了,就是被強(qiáng)奸了也比這樣好哇。玉米還是個姑娘,為了嫁給這個人,總不能自己把自己扒光了,再自己爬上床——這怎么做得出來呀?
郭家興看著玉米,最后還是玉米自己扒光了,自己爬進(jìn)了被窩。玉米覺得自己扒開的不是衣裳,而是自己的皮。只能這樣。柳粉香說過,女人可以心高,但女人不可以氣傲。玉米赤條條的,郭家興也赤條條的。他的身上散發(fā)出淡淡的酒精味,像是醫(yī)院里的那種。玉米側(cè)臥在郭家興的身邊,郭家興用下巴示意她躺開。玉米躺開了,他們開始了。玉米緊張得厲害,不敢動,隨他弄。起初玉米有一點疼,不過一會兒又好了,順暢了??磥砉遗d對玉米還是滿意了。他在半路上說了一句話。他說:“好。”到了最后他又重復(fù)了一遍:“好。”玉米這下放心了。不過事情有了一些周折,郭家興檢查床單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顏色。郭家興說:“不是了嘛?!边@句話太傷人了。玉米必須有所表示,但是,表示輕了不行,表示重了也不行,弄得不好收不了場。玉米想了想,坐起來穿衣服。其實這樣的舉動等于沒做,也只能安慰一下自己。玉米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心里虛了一大塊。玉米直想哭,不太敢。郭家興閉上眼睛,說:“不是那個意思。”
玉米重新躺下了,臥在郭家興的身邊。玉米眨巴著眼睛,想,這一回真的落實了。玉米應(yīng)該知足了。不過玉米突然又想起彭國梁來了。要是給了國梁了,玉米好歹也甘心了,一直留到現(xiàn)在,這樣打發(fā)了,一股說不出的自憐涌上了心房。好在玉米忍住了,到底有所收成,還是值得。郭家興抽了兩根煙,再一次翻到玉米的身上,因為是第二次,所以舒緩多了。郭家興的身體像辦公室的抽屜那樣一拉一推,一邊動一邊說:“在城里多住兩天?!庇衩茁牰怂囊馑?,心里頭更踏實了。她的腦袋深陷在枕頭里,側(cè)在一邊,門牙把下嘴唇咬得緊緊的。玉米點了幾下頭,郭家興說,“醫(yī)院里我還有病人呢。”玉米難得聽見郭家興說這么多話,怕他斷了,隨口問:“誰?”郭家興說:“我老婆?!庇衩滓幌伦诱^臉,看著郭家興,突然睜大了眼睛。郭家興說:“不礙你的事。晚期了,沒幾個月。她一走你就過來。”玉米的身上立即彌漫了酒精的氣味。就覺得自己正是墊在郭家興身下的“晚期”老婆。玉米一陣透心的恐懼,想叫,郭家興捂住了。玉米的身子在被窩里瘋狂地顛簸。郭家興說:“好。”
(《人民文學(xué)》200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