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談?wù)撛姼?,我們是在談?wù)撌裁矗?/p>
耿 立
自從有了人,就有了詩歌;自從有了詩歌,就有了關(guān)于詩歌的話頭。今天,一個實(shí)用主義者把所謂的超越都世俗化的時代,人們似乎不再需要宗教,不再需要信仰,不再需要詩歌,不再需要人文和倫理關(guān)懷,就可在世俗的生活中得到救贖,關(guān)懷實(shí)利大于關(guān)懷心靈。但另一個角度也提示我們,當(dāng)詩歌卸下一些所謂的超越,卸下所謂的神圣,卸下所謂的重負(fù),那她是否就成為一種游戲?
我們在談?wù)撛姼璧臅r候,我們是在談?wù)撌裁??也許這是一個不易回復(fù)的問題,那我們就談?wù)勗娙说男袪睿欁笥叶运?/p>
一、言 行
威塞爾在他的隨筆中曾提到在斯大林的時代,詩人安娜?阿赫瑪托娃,曾日復(fù)一日來到并站到盧布揚(yáng)監(jiān)獄門前的長隊里,帶著一個給他兒子的包裹去探監(jiān)。
數(shù)以百計探監(jiān)的婦女們在那里等著叫號,像我們在醫(yī)院看到排隊掛號的情形一樣。每個等待叫號的婦人都有自己的親人在鐵窗里面:丈夫,兄弟,兒子,父親……一天早晨,一位年邁的老婦轉(zhuǎn)頭對隊列中的阿赫瑪托娃說道:“你是女詩人阿赫瑪托娃嗎?”
“是的?!?/p>
“你是否認(rèn)為有一天你能夠講述這個故事?”
阿赫瑪托娃當(dāng)時聽到這話沉默了片刻,然后說:“是的,我會試試的?!?/p>
威塞爾接著寫道:“老婦人激動地望著她,仿佛在掂量著這個回答;接著一道微笑第一次出現(xiàn)在她疲憊的、毫無血色的臉上?!?/p>
還是一則關(guān)于蘇俄詩人的故事,以賽亞?伯林在《蘇聯(lián)的心靈》寫到詩人曼德爾斯塔姆:十月革命對曼德爾斯塔姆來說無疑是致命的。由于他不愿意,事實(shí)上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天性以適應(yīng)新社會的要求,因而他無法說服自己與新生活的保民官、組織者和建立者合作。羞怯、瘦弱、親切、充滿愛心、多愁善感,在他的朋友看來他就像一只溫文爾雅但又略顯滑稽的小鳥,但他卻能做出驚人之舉。這樣一個瘦弱、羞怯而又容易受到驚嚇的人,卻具備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在革命初期的一個夜晚,他坐在一家咖啡館里喝咖啡。正好碰上那個社會主義革命的臭名昭著的劊子手勃柳姆金(后來他暗殺了德國大使米爾巴赫)也在場。當(dāng)時勃柳姆金是契卡的一名軍官,他正醉醺醺地把即將處決的男女的姓名抄到由秘密警察頭目設(shè)計的空白表格上。曼德爾斯塔姆突然迎身沖向他,一把抓過名單,在眾多驚愕的目光面前將它們撕成碎片,旋即沖出門外,消失在夜色中。
二、軼 事
唐人薛用弱《集異記》卷二載:
開元中,詩人王昌齡、高適、王之渙齊名。
一日天寒微雪,三詩人共詣旗亭,貰酒小飲。忽有梨園伶官十?dāng)?shù)人登樓會宴。
三詩人因避席隈映,擁爐火以觀焉。俄有妙妓四輩,尋續(xù)而至,奢華艷曳,都冶頗極。旋則奏樂,皆當(dāng)時之名部也。
昌齡等私相約曰:“我輩各擅詩名,每不自定其甲乙。今者可以密觀諸伶所謳,若詩入歌詞之多者,則為優(yōu)矣?!?/p>
俄而,一伶拊節(jié)而唱,乃曰:“寒雨連江夜入?yún)?,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p>
昌齡則引手畫壁曰“一絕句”。
尋又一伶謳曰:“開篋淚沾衣,見君前日書。夜臺何寂寞,猶是子云居。”
適則引手畫壁曰“一絕句”。
尋又一伶謳曰:“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tuán)扇共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p>
昌齡則又引手畫壁曰“二絕句”。
之渙自以得名已久,因謂諸人曰:“此輩皆潦倒樂官,所唱皆《巴人》《下里》之詞耳,豈《陽春》《白雪》之曲,俗物敢近哉?”
因指諸妓之中最佳者曰:“待此子所唱,如非我詩,吾即終身不敢與子爭衡矣;脫是吾詩,子等當(dāng)須列拜床下,奉吾為師。”
因歡笑而俟之。
須臾次至雙鬟發(fā)聲,則曰“黃河遠(yuǎn)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p>
之渙即揶揄二子曰:“田舍奴,我豈妄哉?”
因大諧笑。
諸伶不喻其故,皆起身曰:“不知諸郎君何此歡噱?”
昌齡等因話其事。
諸伶競拜曰:“俗眼不識神仙,乞降清重,俯就筵席?!?/p>
三子從之,飲醉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