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諧的笑容掛在臉上，繼續(xù)也不是，收起也不是，就那樣僵著，手機恰在這時響起，是筱和和的號碼。

海上漸漸起風，手機信號不好，斷斷續(xù)續(xù)聽不清聲音，很快便掉線了。

他又撥回去，仍是刺刺拉拉聽不真切，電話那頭的女聲似乎并不是和和的。

鄭諧心下有些著急。他盡量不在楊蔚琪面前表現(xiàn)出異樣情緒，甚至沒讓她知道是誰的電話。但還沒等他說話，楊蔚琪先開口：“好像起風了，我們回去吧，免得危險。我也困了?！?/p>

上岸后，楊蔚琪借口要趕回家看直播的娛樂節(jié)目便自己開車先走了。鄭諧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自己開車沿著海邊的路去了蘇荏苒的婚禮晚宴所在的那家酒店。

那家位于海濱的豪華酒店的臺階一直延伸到海中，鄭諧遠遠就看到了和和。

她和另一位伴娘在一起坐在很接近海水的那一級臺階上，已經換下了白天的禮服，穿了另一身辨不清顏色的連衣裙，那面料在月光下發(fā)亮，很遠就看得見。

他走到她們面前，向和和伸出一只手。筱和和沒有去握他的手，而是像慣常那樣扯住他的袖子，抱著他的胳膊站起來，站直時沒站穩(wěn)，狠狠地晃了一下，想來已經喝得差不多。

另一位伴娘拍著手大笑：“筱和和你輸了，不許賴賭注！”

和和把腦袋抵在鄭諧胸前回頭看她：“愿賭服輸，誰怕誰？”

鄭諧一邊環(huán)著和和，一邊伸手扶起這位女子，忍不住皺眉：“喝成這樣，為什么沒人送你們回家？”

“和和說，喝多了的女子絕不能上陌生男人的車，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別人送。”

和和有點含糊不清地說：“這么龜毛的話才不是我發(fā)明的，是我哥教我的。玎玎，你也千萬要記住咱哥哥的教誨。”

鄭諧認命地把兩位醉女一一送回家。

帶她們離開時，被留在那里的很盡責的工作人員仔細盤查了一會兒身份。他將車開出停車場后，從后視鏡中看到岑世上了另一輛車。他們的視線短暫交匯了一下，彼此微微點了點頭。

玎玎下車后，和和從后座爬到前座來。鄭諧本來已經發(fā)動了車子，見她玩雜技，立即剎住車，不認同地看著她的不雅舉止，替她把掀到大腿上的裙子扯下來蓋住膝蓋。

和和無賴地說：“反正我喝醉了，你訓我我也記不住?！?/p>

“我打算明天再訓?！?/p>

“那時候我就記不住今晚的事啦，我可以不認賬。”

鄭諧搖搖頭，繼續(xù)開車。

車內太安靜，和和開始輕輕哼歌，一會兒唱《小白船》，一會兒唱《兩只老虎》。他見她醉態(tài)可掬，索性由著她，過了一會兒問：“你又跟人玩打賭游戲，每次都很無聊，每次都輸。這回又輸?shù)氖裁?？?/p>

“這回還好，要去玎玎家做半天鐘點工?！焙秃屠蠈嵒卮?，“都是你害我輸。我們賭你會不會來，我說你不會，玎玎說你一定來?！?/p>

“你怎知我不會來？”

“因為荏苒一定會留司機送我們回家啊，所以你一定不會做這樣的重復勞動。你的約會怎么這么早就結束啦？楊小姐會不會不高興？”

“你怎么知道我在約會？”

“直覺。我直覺向來很靈的?！焙秃团d致勃勃，“你還記得玎玎嗎？她出國好多年，最近才回來。我們小時候常常一起玩，有一回跳皮筋時她把腳扭傷了，因為她是個小胖妞，大家搬不動她，又沒有大人在家，后來是你背著她去的診所。她為這事暗戀了你許多年?！?/p>

“胖妞？她看起來比你都瘦?！?/p>

“當時你背著她上樓，后背都濕了。玎玎從那時起就痛定思痛地減肥，終于成瘦妞了。這都是愛情的力量呀，哥哥?！斌愫秃涂鋸埖貜堥_雙臂擺了一個造型。

鄭諧把她伸得老長的手臂替她折回去：“女孩子醉成這樣，不成體統(tǒng)。你這聲‘哥哥’喊得我毛骨悚然?！?/p>

“我不帶稱呼，你嫌我沒禮貌，我叫你哥哥你又不舒服，你可真難伺候。”她好像在自己對自己講話，含含糊糊地，“玎玎再早回來一個月就好了，我可以當她的高級參謀，教她怎么去接近你，去倒貼你，有熱鬧看，還有外快可賺。她喜歡你那么多年，都是照著你喜歡的標準來修煉自己的。真可惜，人和人果然要在很合適的時間相遇才對?！?/p>

他們這時已經到了和和的樓下。鄭諧沉吟片刻，遲疑了一下說：“和和，你是不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就是告訴你玎玎暗戀你啊，她沒勇氣說，我替她講好了，這樣她也不遺憾，你也沒損失?！?/p>

“你自己有話要說嗎？”

“沒有，真的沒有?！焙秃桶杨^搖得像波浪鼓一樣，看起來天真爛漫。她搖了一會兒把自己搖暈了，伸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又用手指敲自己的太陽穴。

鄭諧探過身去，撥開她的手，伸手替她揉了一會兒，順三圈，逆三圈，然后再循環(huán)，是以前和和教他的。

“你今晚怎么對我這么好？”

“我以前對你不好嗎？”

“以前若是我喝了酒，你都是先訓我一頓，然后把我丟進屋里不管我，連水都不給我倒，讓我自生自滅。”

“你以前沒喝過這么多。而且你不是說你喝醉了，我現(xiàn)在訓你也沒用?！?/p>

“你以前訓過的話我都記住了。你看，我今天沒讓陌生人送我回家?！?/p>

鄭諧把放在她太陽穴上的手收回，下車打開她那邊的車門：“你看起來還挺清醒的，下車吧，我們回家?！?/p>

和和下了車，跟在他身后走了幾步，突然就撲到他的背上，抱住他的腰，裝出小孩子的奶聲奶氣音：“哥哥，你背我上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