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力也以它的方式告訴我這世界是荒誕的。它的反而是盲目的理性,徒勞地聲稱一切都是明確的,我一直等待著證據,并希望它有道理。盡管有那么多自命不凡的時代,那么多雄辯而有說服力的人,我知道這是錯誤的。至少在這方面,是絕沒有幸福的,除非我不知道。這種普遍的理性,實踐的或精神的理性,這種決定論,這些解釋一切的范疇,都有令正直的人發(fā)笑的東西。它們與精神毫無關系。
它們否認它的深刻的真理,這真理就是受束縛。在這個難以理解的、有限的世界中,人的命運從此獲得了它的意義。
一大群非理性的人站了起來,包圍了它,直到終了。在他們恢復了的、現在又相互協(xié)調了的明智中,荒誕感清晰了,明確了。我剛才說世界是荒誕的,我是操之過急了。世界本身是不可理喻的,這就是人們所能說的。然而荒誕的東西, 卻是這種非理性和這種明確的強烈愿望之間的對立,強烈愿望的呼喚則響徹人的最深處?;恼Q既取決于人,也取決于世界。目前它是二者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它把它們連在一起,正如只有仇恨才能把人連在一起一樣。在這個我進行冒險的沒有尺度的世界中,我能夠清楚地辨認出來的東西就是這些了。這里我們且停一停。如果我把這種支配著我和生活的關系的荒誕當做是真實的,如果我充滿了這種在世界面前抓住我的情感,充滿了對于一種知識的追求使我必須具備的這種明智,那么,我就應為了這些確實的東西而犧牲一切,我就應該正視它們,以便掌握它們。我尤其應該據此調整我的行為。并且在其全部后果中跟隨著它們。我這里說的是實話。但是,我想事先知道思想能否在這些荒漠中生存。
我已經知道思想至少已進入這些荒漠。它在那兒找到了它的面包。它明白了它在此之前一直以幻想為主。它向人類思索的幾個最緊迫的主題提供了機會。
自從荒誕被承認以來,它就是一種激情,最令人心碎的激情。但是,全部問題在于知道人能否以激情為主,人能否接受其深刻的法則,這法則是焚毀這顆同時被激情激勵著的心。不過,這還不是我們將要提出的法則。它處于這種經驗的中心。我們有時間再談。我們還是先承認生自荒漠的這些主題和沖動吧。一一列舉出來就夠了。這些東西今天也是盡人皆知的了。總是有人來保衛(wèi)非理性的權利。
有一種東西人們可以稱為謙卑思想,其傳統(tǒng)一直存在著。
對理性主義的批評已進行過多次,以至于似乎不必再進行了。但是,我們的時代產生了那些反常的體系,它們千方百計地要絆倒理性,好像它果真一直在往前走似的。不過,理性的效能的證明和它的希望的強烈不可同日而語。就歷史方面而言,兩種態(tài)度的這種永存說明了人的基本的激情,而這人是介于他對統(tǒng)一的呼喚和他對包圍他的墻所能有的清晰視象之間被撕扯著的。
但是,也許沒有哪一個時代比我們的時代對理性的攻擊更加猛烈。查拉圖斯特拉①大聲吶喊:“偶然,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貴族。當我說沒有任何永恒的意志愿意高踞其上的時候,我就把它還給了萬事萬物”,克爾凱郭爾②身罹致命的疾病,“這病通向死亡,死亡之后一無所有③”,此后,荒誕思想方面的意味深長的、令人痛苦的主題就層出不窮。
至少非理性思想和宗教思想的主題是如此,而這“至少”
二字是至關重要的,在這荒漠中,一切確實的東西都變成了石頭④。
這些人中最吸引人的也許是克爾凱郭爾,他至少在其存在的一部分中比發(fā)現荒誕還要進一步,他還體驗了荒誕。
一個人寫過這樣的話:“最可靠的緘默不是不說話,而是說話⑤?!彼紫纫_信任何真理都不是絕對的,都不能使一種本身即不可能的存在變得令人滿意。他是認識的堂璜⑥,用過不少筆名,制造不少矛盾,同時寫過《布道詞》和《誘惑者的日記》這本犬儒主義唯靈論的教科書。
① 查拉圖斯特拉是公元前六世紀伊朗的預言家和宗教改革者。下面這段話出自尼采所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一書,略有刪節(jié)。
② 克爾凱郭爾(1813—1855),丹麥哲學家、神學家。
③ 見克爾凱郭爾《論絕望》,伽利瑪版,1932 年,第70 頁?!幷咦?/p>
④ 參見舍斯托夫《鑰匙的權力》法譯本,七星版,1928 年?!幷咦?/p>
⑤ 轉引自克爾凱郭爾《論絕望》法譯本譯者序。第34 頁?!幷咦?/p>
⑥ 見尼采《黎明》,第327 頁?!幷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