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基本上是為按部就班的人設(shè)計的,一旦脫離正軌,很簡單的事情也會變得非常困難。申請一張信用卡也好,租個房間也好,都必須花費很大的心力,而且大抵會被卷進麻煩。
收音機播報到了正午時間。
我一邊忍住接踵而來的哈欠一邊等著。油箱是滿的。顯示異常的警告燈也沒亮。車雖然不算干凈,但也不至于滿是生鮮垃圾和剩飯。從這里到東京站,要不了一小時就能輕松抵達。換言之,到了傍晚時分,我就能揣著三十萬獲得自由了。我把下巴擱在方向盤上,盤算著還沒到手的天鵝肉,一邊迷迷糊糊地聽著溫暾的廣播,一邊瞟著管理公司豎在停車場上的告示牌上寫的停車守則—突然,某處傳來了醉醺醺的喊聲。
我再次忍了個哈欠,伸手撓了撓頭。還在吵。這地方果然沒救了,大白天的就有腦袋不正常的家伙肆無忌憚出沒。
近期最好別再來了—正想到這里,我察覺那是個女人在喊叫。
我抬頭一看,在相當(dāng)遠(yuǎn)的地方,有個女人正抱著一個穿紅衣服的男人,搖搖晃晃地走著。正當(dāng)我想著怎么會醉成這樣時,那女人沖我尖叫了起來。
是迪蒂。她揮手揮得像風(fēng)扇打轉(zhuǎn)一樣。
“你這蠢女人,在干什么啊?!”
打開滑動車門的迪蒂大喊道。她撐著的人是牛仔—白色外套和牛仔褲全都染紅了,人則癱作了一團,紋絲不動。
“快點,快點!”迪蒂喊道。
她拿著一個沒扣上的包,里面有不少成捆的福澤諭吉[ 一萬日元鈔票上的人像。
],到處都沾上了紅色。
“開車啊!”迪蒂鉚足勁踹了一下椅背。我回過神來伸腳去踩油門,但腳還沒夠到,車就被猛烈的沖擊撞得彈開了三米左右。車被撞斜停下了。
撞上來的是一輛黑色奔馳。
奔馳打開了車門,男人們朝我們這邊跑來。
“求你了!快開車!”迪蒂的悲鳴在車內(nèi)響起,我覺得熱血直沖腦門,一腳踩下油門。
“喂!混賬!停車!”一個襯衣白得跟廚師一樣的男人撲向我這一側(cè)的車窗。男人拿著短刀,雖然我搞不清他是怎么扒在車身上的,但他正用刀柄砸著車窗,想把玻璃砸碎。
我把方向盤打了個向左的急轉(zhuǎn)彎,沖進小路。那男人果然被甩了下來,像球一樣滾到了地上。
“快點!快點!”迪蒂已經(jīng)變成了哭腔。
我開著車,不顧一切地奔馳在愛情旅館林立的小路上。每當(dāng)看到黑色車影之時,都覺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被抓住的話,會被殺的!你也會死的!”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p>
突然間,喇叭聲響起,奔馳氣勢洶洶地沖了上來。
“到交警亭就好了!交警亭就好,停車!會被殺了的。”
迪蒂對著我坐椅的頭枕不知是在晃還是在砸。
“不要!我才不干!”我緊踩油門,不讓奔馳追上。
還有一小段路就能開出小路,開到大道上了。然后,只要找個適當(dāng)?shù)牡胤蕉愫茫痪湍芴拥袅寺铩揖褪沁@么想的。錢什么的大可不要,反正這種蠢事我是碰都不想再碰了。今早起床時,我想都沒想到過自己會不明緣由地被殺。
主干道就在眼前。我打算直沖下去,一氣開到大馬路上。
誰知前方竟出現(xiàn)了推著嬰兒車的人影。
“不行!不行!別減速??!”迪蒂一邊看著后面一邊喊道,“軋過去!沒關(guān)系的,軋過去!就算是我干的好了!”
我按響了車?yán)?,暗暗祈禱興許能從嬰兒車旁邊勉強擦過去。但行人不知為何在馬路中央站定了一動不動。
“不行!會軋到那人的。我要停車!”
“不要!后面追上來了!軋過去!軋過去!求你!求你了!軋過去?。 ?/p>
“辦不到的!有孩子??!”
“會死的!聽好了—我們都會死的!”
嬰兒車已逼近了車窗前方。
正想著“要糟”的瞬間,我踩下了剎車。車身打著橫,千鈞一發(fā)地停了下來。車廂里滿是燒焦的輪胎味道,前車窗離嬰兒車的距離近得一伸手就能夠到。
推著嬰兒車的是個男人。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抬頭,只是站在那里。
我伸手摸到車?yán)?,剛想提醒這人讓開,車窗玻璃就像雪粉一樣飛散開來,打到我臉上。有人抓住了我的脖子,把我的頭砸到方向盤上,繼而像拖野貓一樣把我拖了下去。我聽到了迪蒂的哀號。
在我被拖進停在我們車輛正后方的奔馳里時,我看到了那個男人。他長著猩猩般的臉和身體。他把嬰兒車側(cè)過來給我看—里面是空的,繼而咧嘴一笑。我在被扔進奔馳時,本來想開口說點什么,但鼻子突然一陣劇痛,像是碎掉一般,讓我開不了口。
耳鳴……鼻血涌進了嘴里。
雖然說起來蠢不可及,但我確實直到這時才想到:我這是挨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