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應(yīng)接不暇，禁不住問她：“你什么時候?qū)W了這么多東西？”

她笑笑說：“這些天我一直在學習，我不是跟你說了嗎？”

“你進步這么快？還是以前……”我差點忍不住又去問她的過去，可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她不再問了，說了一半我停了下來。她越來越像一團謎，我在她面前似乎越來越渺小，我的自尊心莫名其妙突然膨脹起來，我說，“你是在幫我嗎？”

“是的，我不是說過我希望可以幫助你實現(xiàn)你的愿望嗎？”她似乎并沒有察覺我心理的變化，興沖沖地說，“你現(xiàn)在是不是有點信心了？這里還有一張我做出來的表格，里面羅列了幾十家工程施工單位和機械制造單位的名稱，還有這家公司一些同行的資料。我們來做一個假設(shè)，即便有一百個人競爭這個職位，大概一半以上只是遞個簡歷，就像你所說，別人連看都不會看。剩下的一半，也不會有超過十個人會去準備這些資料，這十個人當中只怕沒有一個人親自到過他們公司了解情況……”

“可是，如果我不愿意呢？”我打斷了她的話。

“怎么會？這家公司挺好，哦，規(guī)模還很小，剛剛成立不久，可是這樣機會更多……”

“我是說如果我不愿意去呢？”我提高了聲音，再次打斷她的話。

“可是……為什么？”她一臉疑惑地望著我，發(fā)現(xiàn)了我的臉色不對，一時似乎不知所措，不知道我為什么突然激動起來。

“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p>

“如果你覺得不好，我們再另外找，好不好？你……你生氣了嗎？”

她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讓我頓時心軟下來。是啊，為什么知道她在幫助我我會覺得不舒服？奇怪了，那不是很好嗎？我整天東奔西跑，忙忙碌碌，不就是為了找一份好一點的工作嗎？這一路我看過多少人的臉色？見過多少世態(tài)炎涼？嘗過多少人情冷暖？我為什么對一個誠心幫助我的女孩發(fā)火？還有誰對我這么關(guān)心過嗎？

“對不起，我向你道歉……這兩天我會去這家公司看看的?！?/p>

“哦，你真的覺得可以嗎？要不我們再找找其他的也可以。”她還是小心翼翼。

“不用了，就這家，這兩天我去嘗試一下?！?/p>

“哦，我這里還有一些資料，這是營銷學的書，這是機械制造基礎(chǔ)，不知道你要不要看？”她遞過兩本書給我，低下頭，可是又抬起眼睛悄悄望著我。

我真的很感動，說：“安兒，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她輕聲說：“因為……因為你對我好?！?/p>

我一時無語，拿過書之后好一會兒才蹦出一句：“我會好好看的，謝謝你?！?/p>

謝寶中這幾天出差不在家。晚上我和洪安兒仍然睡在一個房間。這丫頭真的心安理得，睡得安穩(wěn)無比，有節(jié)奏地一呼一吸，酣然甜美，仿佛一只溫順的小狗睡在主人的身邊，連翻身的次數(shù)都很少。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百思不得其解。這丫頭真的很單純，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睡在父母身邊的小孩，不知道人間的疾苦。她憑什么？她怎么可以這么單純？可是她怎么又這么聰明？聰明得讓人驚訝。我為什么對她的幫助有這樣的反應(yīng)？是覺得自己沒有她聰明嗎？是覺得本來是我在幫助她，現(xiàn)在情況反過來了嗎？在這樣窮困潦倒之際，經(jīng)歷了這么多次碰壁，我的臉皮已經(jīng)磨煉得厚實無比。如果——這個如果基本上是不成立的——如果別人肯這樣幫助我，我會怎么樣地感激涕零？我會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差不多要歌頌起命運來。我不會覺得自尊心受到什么傷害，現(xiàn)在自尊心算什么？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但我為什么在她面前卻放不下這點卑微的自尊呢？也許……也許我在她面前才是真正的我，我在她面前才能顯露出自己一點卑微的真面目。這是真的嗎？她對我有這么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