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背上的旅行享受到的是從容閑適,但體驗過瞬間跨越時空的方品奇未免感覺拖沓,漫漫前路仿佛永無盡頭,忍不住相機詢問宋鈞。
“快了,”宋鈞說,“至多三百里,四五天的工夫就到了?!?/p>
“四五天?就靠這些駝馬?”方品奇詫異,漢制的“里”稍短,但估算一下,這幾天日行不過四十里,如何在四五天內走完三百里的路程呢。話剛出口,又覺得不妥,以當前的物力,不靠駝馬靠什么?
宋鈞似乎沒有留意到他的緊張,說:“駝馬由帕昆帶領,我們改走水路?!?/p>
“水路?”方品奇更是困惑,且不說走水路的先決條件是存在江河湖海,作為承載工具的舟楫又在哪里呢,雖然道路兩旁生長著不少粗枝大葉的樹木,但若臨時斫伐造船也太費事了吧。
這次沒有貿然打聽,事實上沒等他表示疑問,謎底已經(jīng)揭開,駝隊又行進了半日,大片的蘆葦沙柳映入眼簾,淙淙的流水聲越發(fā)清晰,接下來一道寬闊的河水橫亙在面前。
“看,這就是孔雀河,”宋鈞伸手指點,“源自西海,通往樓蘭,河面上每天都有行船?!?/p>
“西?!奔床┧跪v湖的舊稱,方品奇釋然,原來宋鈞要搭乘順風船,看那湍急的水勢,在此改弦易轍確實能夠節(jié)省許多時間。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便利,”宋鈞又說,“不日到達樓蘭,方公子要向當?shù)貦噘F求索‘過所’,兩手空空總不合禮數(shù)。這水路上來往的多是商船,我會先替你置辦一份晉見之儀?!?/p>
替人設謀如此周全,方品奇感謝不迭。宋鈞顧不上客套,下馬安排仆從分揀行李,沒過多久,旁邊守望的朱興跳腳高喊:“有船了,有船了——”
果然,四條形制相等的木船由西駛來,船身扁平,兩頭高翹,發(fā)現(xiàn)有人招呼,依次停泊靠岸。讓方品奇感到稀奇的不僅是船的樣子,還有船員的身份,據(jù)稱來自烏孫國,目的地恰好也是樓蘭。
烏孫人是哈薩克族的先民,唐代顏師古稱:“烏孫于西域諸戎,其形最異,今之胡人,青眼赤須,狀類獼猴者,本其種也?!庇H眼得見,才知是夸張之語,這些人不過保留著歐羅巴種的面部特征,鼻骨較高,皮膚白皙外,眉目須發(fā)都是黑色的,尤其那個體態(tài)壯碩的船主,濃密的黑胡子幾乎遮住了大半個臉,只留下一張笑口常開的嘴巴和一對透射著練達之氣的明亮眼睛。他穿著一件絲織的紅色長袍,白帽子上嵌著一顆杏核大小的碧綠翡翠。
互通姓名,船主叫赤朗,是常年奔走西域的商人,看起來生意做得很紅火,能講一口不大流利的漢話,對盛名遐邇的宋鈞也有耳聞:“久仰,久仰,能與妙手施眾的宋公同渡實在榮幸,諸位快請吧?!?/p>
除了帕昆及兩名駝夫繼續(xù)走旱路,宋鈞和方品奇等人相繼登船。赤朗的熱情令人倍覺親切,先讓僮仆騰出空間供客人安坐,船開以后,又命人端來了飄香的奶茶和糕點瓜果。
“先生太客氣了,容留我們搭船已經(jīng)求之不得,怎么還好意思叨擾?”宋鈞由衷致謝。
“宋公不要見外,行旅間相互給與方便也很平常,你不是第一天走在這條道上了,遇到相同的情形還不和我一樣?”赤朗笑容可掬,親自斟滿一杯奶茶。
“先生真乃慷慨義士,不知這一趟做些什么生意?”宋鈞注意到后面三條船吃水頗深,想必滿載貨物,暗忖,即使不為方品奇所計,也要先照顧一下赤朗的買賣,以報相助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