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貨船在通過城南水門之前,也許還會靠岸停泊,我們一路跟蹤,說不定就能等到機(jī)會。”方品奇低聲說。
“機(jī)會不大,”蘇曼莎不以為然,“這里距南城水門不遠(yuǎn),貨船沒有停下來的必要。另外,既然官府加緊戒備,估計沿岸還會部署士兵巡查?!?/p>
“這么說,想走水路也難了?!狈狡菲鎼澣?。
“再難也要走,不管怎么樣,先想辦法上船?!碧K曼莎毅然表示,輕輕拍了拍隨身攜帶的那副弓弩。
方品奇一愣,旋即意會,大概她是企圖趁船體離河岸稍近之際,縱身跳躍上去,然后以武力制服艄公,強(qiáng)行穿過水門。這樣的想法豈止冒險,也不見得有效,萬一在登船的過程中被發(fā)覺,城內(nèi)擁擠的河道并不適宜迅速逃脫。而且,屆時官兵也會通知水門放下柵欄,兩人將成為顯著的追捕目標(biāo)。
“是不是再考慮一下……”方品奇正要勸阻,忽見前面由南向北跑來一個壯漢,連忙噤聲縮頭。
壯漢在岸邊停下腳步,沖著河里的行船一通呼喊,有一艘由碼頭方向駛來的木船緩緩靠近,上面兩名艄公連聲應(yīng)承著。壯漢刺刺不休,像是很生氣的樣子,等木船泊穩(wěn),兩名艄公依次上岸,呵斥之余劈面給了每人一記耳光,并伸手向北一指。艄公們諾諾連聲,極其恭順,就要跟隨著壯漢向北而去,這時對面來了一名士兵,橫加阻攔,厲聲詰責(zé),顯然是不滿意他們在此停船的行為。然而,那壯漢毫不畏怯,高聲抗辯,振振有詞。更奇怪的是,士兵的態(tài)度相當(dāng)克制,盤問了幾句,居然讓路放行。
聽他們嘰里咕嚕地交談爭執(zhí),除了偶爾明白幾組詞匯,方品奇基本上懵然無解。側(cè)身向蘇曼莎看去,只見在河面波光的映照下,她的臉上隱現(xiàn)喜色,忍不住問:“那些人在講什么,是好消息嗎?”
“是的,”蘇曼莎壓低聲音說,那名壯漢是奉僧團(tuán)之命派船出城征收茜草,不料兩名屬下一時疏忽,在獲得行船許可后,卻遺漏了幾只盛放茜草的木桶在碼頭上。所以壯漢一路追來,大發(fā)雷霆,勒令他們回返取來。由于僧團(tuán)在樓蘭的地位尊崇,所以壯漢氣焰囂張,即使面對士兵的責(zé)難也毫不示弱。
方品奇有印象,茜草是一種雙子葉植物,既可作藥材,亦可作染料,《史記》中曾有“千畝卮茜,其人與千戶侯”的記載,足見在漢代已廣泛種植。定睛望去,岸邊的船艙內(nèi)果然擺放著十?dāng)?shù)只渾圓碩大的木桶,每一只都可容一人藏身,倘若暗中登船,依助僧團(tuán)的權(quán)勢,也許就可以蒙混過關(guān)??墒牵趬褲h及艄公離去后,那名士兵卻滯留不行,肅立警戒,恪守著自己的職責(zé)。
蘇曼莎沒有猶豫,取下弓弩拉滿弓弦,把一枝尖利的弩箭填入箭道,緩緩平托瞄準(zhǔn)士兵。方品奇的心驟然收緊,意識到自己又要見證一例殺戮事件。但就在這時,碼頭門樓附近突然傳來一陣沸反盈天的聲音,轉(zhuǎn)頭察看,人頭攢動,火光搖曳,似乎發(fā)生了什么意外變故。前面的士兵翹首回顧,稍作遲疑也向北跑去,只剩下一艘無人看管的貨船在岸邊隨波起伏。
這真是天假其便,蘇曼莎按捺不住驚喜地推搡了方品奇一把。“快——”
混沌的夜色下,他們?nèi)缤瑑蓷l驀然發(fā)現(xiàn)獵物的貍貓,迅敏而輕巧地?fù)湎蚝舆?,躡手躡腳地登上船,分別在艙尾找到一只適合藏身的空木桶,打開桶蓋跳了進(jìn)去。重新合蓋之前,蘇曼莎鄭重叮囑:“不要發(fā)出聲音,握緊你的刀隨機(jī)應(yīng)變?!?/p>
方品奇答應(yīng)著,拔刀出鞘和弓箭一并放在身前,隨后合閉桶蓋,整個人陷入一片昏黑幽暗的空間。時隔不久,船體微微動蕩,估計艄公去而復(fù)返,緊接著頭頂?shù)耐吧w“嘎”的一響,似乎上面又摞上一只木桶。這一來對偷渡者而言更加隱蔽,只是無形的壓抑揮之不去,好在桶壁有縫隙,呼吸還算順暢,心神恍惚之間,感覺貨船開始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