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因為求變心切,當時家塾、學堂、半新不舊的學塾所構成的追求新學圖像,大抵是相當有朝氣的。奇怪的是,據(jù)蕭乾所寫,到了“五四”前,身在政治和文化中心的北京,卻反而不易接受到新式教育。他六歲進的是“設在新太倉一座廟里的私塾?!桔釉诖蟮钣覀纫粋€黑黝黝的角落里。五十來個學生擠在一座座磚砌的小臺子周圍。墻壁中央上端掛了一張殘舊不堪的大成至圣先師孔子像,上課前下課后我們都得朝它作上三揖。每個學生面前都攤著一本四書,好像解悶似的,從早到晚我們就扯著喉嚨唱著經(jīng)文。……老師動不動就用煙袋鍋子敲我的腦袋,板子也越打越重。說是‘《大學》、《中庸》,打得屁股哼哼’,可我念了半本《論語》,身上就給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了?!痹O學堂已經(jīng)十多年了,可是這所私塾跟傳統(tǒng)的學塾教育簡直就是一個樣。新式學堂也好不了多少,“大約是五四運動前夕,新學就像一股清風,吹進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母親)決定送我進九道灣一家私立的‘新式學堂’。那是一個路西高臺階的宅子。媽媽替我買了新式的教科書。第一課是‘人手足刀尺’,還有圖畫?!@個學堂的課室設在東西廂房,老師一家住在北屋。……我小心坎里只想知道這個新式學堂到底怎么個新法。倒是不再念‘子曰’,改念‘馬牛羊,雞犬豕’了。課本是新式裝幀,還可以嗅出印刷的油墨氣味。可是照舊上一段死背一段,照舊扯了喉嚨唱”?!讹L云錄》頁129—130。蕭乾是名記者,二次大戰(zhàn)時曾任《大公報》駐歐洲戰(zhàn)地記者。生于1910年,入學當時6歲。所指“五四”前,應為1916年前后。
北京貴為首都,保守的氣氛卻十分濃厚,所以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把官氣的京師大學堂一變而為活潑思潮的中心,功勞十分大。在統(tǒng)計上,新舊學校的比率只能反映出一方面的真實。實際上,民國以后蕭乾所讀的學校,比十多年前努力求變的家塾,還大有不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