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琴回來了，光著腳走過來，掀起被子躺在丈夫身邊，調(diào)皮地用冰涼的腳踢著他的腿。

“老婆，要不要幫你灌個湯婆子[3]？”于光明憐惜地問道。

“不要，有你就行?！彼o緊抱住他，“將來勤勤考上大學了，這兒可就只剩咱倆了。到時候家里肯定空落落的?！?/p>

“擔心什么，”他撫摸著妻子鬢角的一絲白發(fā)，借機直奔主題，“老婆，你還是那么年輕漂亮。”

“別哄我了?！?/p>

“我今天在商店看見一件旗袍，很適合你。你從前穿過旗袍嗎？”

“哎呀，你啊。你啥時候見我穿過旗袍？咱們上中學那會兒不是都說只有腐朽的資產(chǎn)階級才穿那東西嗎？后來咱們?nèi)ピ颇喜尻?，穿了十年軍裝。再后來回城了，住在你爹那兒，連個衣柜都沒有。老公，你一點兒都不疼我?！?/p>

“現(xiàn)在咱們有自己的房子了，我以后要好好補償你?！庇诠饷髡f道。

“不過你怎么突然對旗袍這么感興趣??？哦，我知道了，又是案子。紅旗袍殺人案，我都聽說了?！?/p>

“你對旗袍懂得肯定比我多。沒準在商店里試穿過吧?！?/p>

“可能試過一兩次。不過我可從沒逛過那些高檔專賣店。你覺得像我這種在小飯館打工的中年婦女，穿旗袍合適嗎?！迸迩傩Φ?。

“怎么不合適了？”于光明用手撫摸著妻子玲瓏有致的身體說道。

“少來，別跟你們陳隊長學那一套甜言蜜語。旗袍才不適合勞動婦女穿呢，特別是我這種天天在飯店里煙熏火燎的。我在時尚雜志上看過一篇關于旗袍的文章，很長。不過我實在是弄不懂這玩意兒怎么又流行起來了。還是說說你的案子吧。”

于是于光明開始講述案情，包括同事們?yōu)槠瓢杆龅呐?，以及調(diào)查過程中遇到的挫折。

聽完他的講述，佩琴說道：“你跟你們頭兒討論了嗎？”

“昨天我倆通過電話了，他正在度假，寫什么文學論文呢。關于這件案子，他所說的都是些讓人聽不懂的哲學詞兒，估計是翻譯東西把腦子翻傻了?！?/p>

“我覺得他的意思可能是，如果兇手是個瘋子，那么旁人很難理解他的行為。因為瘋子遵循的都是他自己的邏輯?！彼f。

于光明等待著妻子說下去，卻發(fā)現(xiàn)她似乎對這段討論有點心不在焉。

“你們頭兒學的是什么課程？他準備改行？”佩琴突然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不知道，誰知道他到底想干啥?！庇诠饷鞔鸬?。

“估計他正面臨中年危機呢——工作纏身，壓力又大，一個單身漢回家也沒人疼。他現(xiàn)在還跟那個叫白云的姑娘約會嗎？”

“應該不了吧，他從未跟我提起那個姑娘的事?！?/p>

“可是人家姑娘對他一往情深呢?！?/p>

“你咋知道？”

“他隨隊出訪的時候人家姑娘多照顧他母親啊，這還看不出來？”佩琴一笑。

“哎，沒準兒他付她工錢呢?！?/p>

“不是，人家姑娘不像是沖著錢去的。老太太挺喜歡她的。大學生，又知書達理。在老太太看來這可是兒媳婦的不二人選啊。再說他可是個大孝子?！?/p>

“這倒是，他一直都跟我說自己對老媽不夠孝順。他說，他繼承父親的事業(yè)，而且至今沒能成家，已經(jīng)夠讓他老媽失望的了?！庇诠饷髡f道，“昨天我們通電話的時候，他說這次報名參加學位進修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老媽。老太太身體不好，卻還惦記著他。他很明白這一點，所以說即便這次拿不到碩士學位，至少也能拿個文學方面的文憑，對老人也是個安慰。”

說到這兒，于光明笑了笑，嘆了口氣：“聽說算命先生說他交不上桃花運。不都說事業(yè)成功者多半愛情不順嘛?！?/p>

“得了吧，他可沒少交桃花運，”佩琴道，“事兒分怎么說了。之前不還有個北京姑娘愛著他嗎。沒準兒白云就把他降住了呢?！?/p>

“她愛上陳超我一點兒都不吃驚。問題是我覺得他倆不會有什么結果。好多人等著看陳超的笑話呢，要是他們知道白云在歌廳工作……”

“歌廳怎么了？如今好多大學生都干著跟這差不多的工作啊。只要她把握好自己，這算什么問題。我相信她不會干出格的事兒。再說這跟做個好老婆有啥關系?。咳思矣帜贻p又漂亮，還怕配不上你們那個書呆子隊長啊？這不是別人看法的問題，我覺得是他自己不愿接受人家歌廳服務員的身份吧。”佩琴如連珠炮一般說道。

“老婆，真是一針見血??！”

“這家伙該成個家了，他總不能一輩子單身吧？再說這對健康也不好。我的意思是，不光是在家能有個人伺候他?！?/p>

“就好像你是他老媽似的?！庇诠饷餍α恕?/p>

“作為搭檔，你可得幫幫他?！?/p>

“說得沒錯，不過這會兒他還是幫幫我吧?！?/p>

“哦，對了，紅旗袍殺人案。哎呀，我怎么跑題了。這案子可是火燒眉毛了，你們要不趕緊破案的話，不知道又有誰會死呢。你們現(xiàn)在的調(diào)查方向是什么？”

“沒有什么靠譜的調(diào)查方向，”于光明撓了撓頭，“這是我代理組長以來第一起案子。我覺得廖國昌除了那一套老掉牙的東西之外就不會別的了，我打算試著從其他角度入手?！?/p>

“所以你就去商店里看旗袍了？我就說嘛，你不會那么好心替我挑旗袍，你就知道辦案?！迸迩傩χf，“你逛了不止一家店吧？那些賣旗袍的怎么說？”

“老廖和我都查了好多專做旗袍的裁縫店，還有一些賣旗袍的高檔商店，可沒有一家店有那種老式旗袍。據(jù)那些伙計講，整個上海市都找不到賣類似旗袍的地方。那種款式太老了，少說也是幾十年前的樣式了。如今的旗袍開衩更高、更性感，有的沒袖子，有的還露著背。跟被害人身上穿的一點兒也不一樣?！?/p>

“你手上有那旗袍的照片嗎？”

“當然?！闭f著，于光明從床頭柜上的文件袋里拿出幾張照片遞給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