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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狀態(tài)下的感覺很奇妙。能思考，卻渾身無力，大腦混亂，和做完一天事后的疲累感很相似。

“從現(xiàn)在起，你的右手將無法抬起?！毙睦碜稍儙熜嫉?。

怎么可能會有這種事，通子鄙夷地想，這根本不可能。

“好了，你把右手抬起來吧。”心理咨詢師用沉穩(wěn)的語調(diào)說道。

通子突然一陣恐懼，她無法將右手抬起來！手臂像被綁在床上，貼在身體兩側(cè)，完全無法動彈。她想開口說自己動不了，喉頭卻發(fā)不出聲。

“好了，可以了，這樣就行了。”心理咨詢師說。

通子心中一陣迷茫。之前她還有些將信將疑，完全沒想到這玩意兒竟會如此厲害。

“接下來，你會想不起自己的名字?！?/p>

通子在心中不停提醒自己——我的名字叫加納通子。

“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心理咨詢師問。

簡直難以置信！竟然無法說出自己的名字。她覺得頭頂有另一個自己在低聲說話：“怎么回事？我的名字叫加納通子啊?！比欢褪菬o法說出口。通子有些慌，一陣恐懼隨之而來。防御機能已無法運作，這樣下去，就只能任由對方擺布了。

“好了，接下來，你將回憶起上高中時的事。你是在什么地方度過高中生涯的？”

“盛岡?！蓖ㄗ诱f。

“我只要一拍手，你就會看到念高中時住的房間。來吧。”

心理咨詢師啪地拍了一次手。

一瞬間，通子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藏青色的火盆，火盆表面反射著光澤，仔細一看，還有暗灰色的斑點。這一切全是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

“看到了嗎？”

“看到了?！?/p>

通子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咨詢師并沒有做如此的要求，是身體自然而然作出的反應(yīng)。

“看到了什么？”

“一個火盆，在房間里?！?/p>

一到冬天，通子就會整天圍著火盆。有時候甚至能盯著火盆表面的斑點看上一整天。

“還能看到榻榻米?！?/p>

榻榻米表面翻起了毛邊，邊緣處鑲著花紋，似乎連其質(zhì)感都一清二楚。

“這是你的房間吧？”

“對，沒錯?！?/p>

“那么，接下來你走出房間，在家里四處看看吧。先到走廊，你能看到什么？”心理咨詢師問道。

“玻璃門。門外積著雪，院子里全是，一片潔白。院子里有黑色的石頭和南天樹，右邊還有棵柿子樹。柿子樹的樹枝上也積著薄薄的雪?！?/p>

“嗯，然后呢？”

“眼前是走廊，青色的土墻，前邊是昏暗的玄關(guān)……啊，真討厭，我不想回憶起這些?！?/p>

“如果不去回憶，治療就無法繼續(xù)下去了。沿著走廊往前走，前邊又是什么？”

“右首邊有間房，狹窄的壁龕里有幅掛軸，??！”

“怎么了？”

“前邊坐著我的父親，身形消瘦，已經(jīng)上了年紀……”

“是嗎？然后呢？”

“再前邊是玄關(guān)，有一面很大的屏風(fēng)。”

“屏風(fēng)上都畫了些什么？”

“是幅水墨畫，沾了些茶色的污漬。后面是一叢竹子，周圍有些石頭。正中央的小路蜿蜒曲折，延伸至遠處一座看似亭子的建筑，建筑上有窗戶。還有一處類似緣側(cè)①的地方，有個男子正在那里演奏琵琶。近處的柱子上有條壁虎。”

①緣側(cè)是日式建筑中客廳和庭院之間的木制長廊。

“連這些細節(jié)都能看清嗎？”

“對，細節(jié)也看得一清二楚。光線昏暗，陰森恐怖，是處建在草叢與巖石之間的人家?！?/p>

“嗯，不過這是冬天，你要回憶的是暑假時期的家。好了，我一拍手，你就會到夏天的家。夏天的家，來吧！”

心理咨詢師又拍了一次手。聲音剛停，通子便感到脖頸一陣發(fā)熱。

“蟬鳴聲，房間的墻上掛著般若面具……啊，我不行了。”

“不行了？為什么？”

“獨自一人在這里，感覺很害怕?！?/p>

“哦，那你歇一會兒吧?！?/p>

心理咨詢師沒再說話，過了好一陣，再次傳來他的聲音。

“我讓其他患者都回去了，只剩你一個人了。好了，接著說吧，你在害怕什么？”

“我的朋友就死在這間屋子里，就在那張般若面具下邊?！?/p>

“是念高中時發(fā)生的事嗎？”

“不，不是的。發(fā)生在我念小學(xué)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p>

“不是那些你已經(jīng)淡忘的事嗎？”

“不是，這件事我記得很清楚?！?/p>

“這樣啊，那……接下來去回想你最不愿想起的事吧。那件事發(fā)生在你高三的暑假，對吧？”

“我也不大清楚，應(yīng)該是吧。”

“事情也發(fā)生在那間掛著般若面具的房間里？”

“不，自打朋友死在那里之后，我就再也沒踏進過那個房間了?！?/p>

“那……是在你的房間里？”

“嗯，肯定是的?？晌以僖膊幌脒M去了?！?/p>

不知不覺間，通子的身體已開始顫抖了起來。

“不進去的話，治療就無法繼續(xù)下去了?！?/p>

“可我很困擾，那個……”

“好了，你已經(jīng)在你自己的房間里了。念高三的你，此刻就在房間里。能看到些什么？”

“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嗎？應(yīng)該能看到些什么的吧？”

“??！”

“你看到什么了？”

“丹前①上的花紋……”

①一種和式男裝，指套在和服外面穿的寬袖棉袍。

“丹前？”

“就是穿在和服外面的棉袍。那花紋就在眼前。衣服是淡淡的茶色，上邊有深茶色的豎條花紋……”

“嗯，有豎條花紋的棉袍……”

“??！”

“怎么了？”

“父親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你父親對你說什么了嗎？”

“他讓我道歉?！?/p>

“讓你道歉？”

“是的?！?/p>

“為什么？”

“不知道?！?/p>

“那你就道歉吧?！?/p>

“不，我不要，我做不到?！?/p>

“為什么？”

“因為我沒有做任何壞事?！?/p>

“道歉吧。不然沒法繼續(xù)下去。”

“我做不到！”通子不由得大聲叫道。

“既然你做不到，那么這里就是終點了，而你又將回到原來的地方。如此一來，你將再也無法找回那段被封閉的記憶。即便如此，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通子沉默了。她無法說出那段話。憤怒與屈辱從心中涌出，填滿整個身體。她無法言語，憤怒使她的身體不停顫抖。

過了好一陣，她才開口說道：“不要，我不要?！?/p>

“道歉吧。”

通子依舊久久不能開口。

“我該怎么做才好？”

“張開嘴，說‘爸爸，對不起’?！?/p>

“爸爸，對不起?！?/p>

她的聲音愈來愈小，最后幾乎聽不見。隨后，淚水撲簌簌地淌下來。一種莫名其妙的悔恨感使通子開始哭泣。突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正高高抬起。

“啊！”

通子發(fā)出高聲悲鳴。

“怎么了？”

“啊??！”

通子叫個不停。她看得很清楚，同時感到一陣劇痛。

“好痛！好痛！”通子叫道，“爸爸，不要啊！快住手！”

“把你看到的說出來！”心理咨詢師叫道。

“爸爸，不行。不行??！”

“你不說出來是沒用的。說吧，鼓起勇氣來說吧。”

“痛！痛啊！”

“怎么回事？你哪里痛？”

“腿，還有屁股。爸爸脫下了我的內(nèi)褲，擰著我的腿。好痛！住手??！”

通子緊緊地閉著眼睛，她看到父親那張通紅的臉就在眼前，酒味兒和煙味兒撲鼻而來。心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快混雜著絕望。

通子緊緊閉著嘴，看著父親滿面怒容的臉。那張臉突然湊近，呼出的氣息舔舐著通子的嘴唇和鼻子周圍。還能看到自己的膝蓋，正在不住地晃動。連膝上細細的紋路都看得那么清晰。

最疼的是后背，還有被硬掰開的雙腿。關(guān)節(jié)仿佛要脫臼了。身體被緊緊抱住，無法自由活動。皮膚上還有種擦破的痛感。

“啊——”

 通子哭出了聲。新的痛楚襲來，下腹一陣劇痛，未知的物體硬生生推入到通子體內(nèi)。通子不停地叫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