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像夏天午后的驟雨，也不像秋末冬初的陣雨，這是夏秋之交短暫的雨。這種雨灑落在草木上的聲音不像驟雨那般激烈。不多久，附近的老婆子們就要來叫賣了。她們把嫩蘑裝在盒子里，有的泛著灰白，帶著樹葉兒，有的泛著青綠。

一個月前，我到田澤溫泉去了一趟，這事兒我忘記告訴你了。

溫泉地有種種，山間溫泉別有情趣。上田町附近，開辦了一家別所溫泉，為人們增添了諸多方便。不過，作為山間溫泉來說，倒是交通不便的田澤、靈泉寺等地更加富有山野的情味。那一帶并非沒有相應(yīng)的溫泉旅館，但當?shù)厝诉€是寧愿不辭辛勞地自己攜著醬和米到那里去。自炊的浴客很多。在旅館里只租下一間房子，房間連著鍋灶，浴客穿著木屐從院子里跑來，登上階梯就能到達樓上的房間。這座樓房憑著一雙泥腿就可以上上下下，使人感覺這才是深山里的溫泉旅館呢。談到鹿?jié)蓽厝ㄉ街疁?，那里更富有野趣?/p>

我乘上開往上田的火車?；疖囇刂话胧蔷G葉紛披、一半裸露著紅紅山崖的山脈奔馳。左邊可以望見千曲川的激流。渡過上田橋這座紅漆鐵橋時，腳下可以俯瞰千曲川大河般的流水。我穿過上田附近平原上的幾座村落，在那里確實感到是走在田園道路之上。途中有樹蔭，也有可供坐下來歇息的簡陋的茶館。

來到青木村這個地方，我親眼看到了農(nóng)民們辛苦勞作的情景。他們背后插著樹葉，利用這一點點蔭涼，在田間除草。這樣的大熱天，在我們只有打著洋傘才能走路。

穿過這些農(nóng)村地帶，順著一條混濁的泛白的河流，登上深谷的坡道?？匆姲咨暮铀?，就知道離溫泉場越來越近了。走著走著，來到一個地方，看到掛著這樣的招牌：“湯本宮原。”這座名叫升屋的溫泉旅館，風景秀麗。我在可以聽到溫泉流水聲的樓上，遇到了我校校長夫人，她帶領(lǐng)十四五個女學生來到這里。這些姑娘也是我業(yè)余時間教授的學生。

樓上可以遠眺淺間一帶的峰巒。校長夫人說，她擔心今天看不見淺間山呢。

十九的夜月照進這座山谷。人們大多靜靜地睡了，這時還能看到浴客們的格子窗亮著燈光，聽見他們大聲談話的聲音。

“身個兒雖小，倒是個野蠻人哩！”

這是愛講死理兒的人說的話。

第二天，朝陽照耀著晨霧縈繞的溪谷，附近的山巒變模糊了。家家戶戶升起的炊煙，看起來比晨霧還白。淺間山隱去了，山那邊閃著青灰色的光亮。白云沿著山脈升騰起來。一位叫阿國的可愛的少年也和姐姐一起來了，他在溫泉旅館的樓上吹起了銀笛玩具。

這里是保福寺山頭和地藏山頭夾持的溪谷。二十的月亮很晚才升上天空。枕邊響著激越的流水聲，使人難以成眠，我睡了一會兒又起來，品味著這里的月夜的情韻。倚在高高的欄桿上側(cè)耳靜聽，各種各樣的蟲鳴和水音，一同充滿了這條溪谷。此外，幽暗的沼澤地帶傳來各種聲響 夜半的掩門聲，深更的人語，犬吠，農(nóng)家歡樂的歌聲。

第四天一早，我們摸黑起來，就著月光打點行裝，順著漸漸發(fā)亮的山路到別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