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記得很真切,那個撲向河水的黑皮膚的維吾爾族少女。她在臨走前向他舉了舉光溜溜的腳丫子,河水里發(fā)光的碎沙沾在腳面和腳踝上,在陽光下閃爍得很。
那時候,街道很窄,人很稀,古很快就打聽清楚了,那個女孩子是巴扎上“紅玫瑰”草藥鋪肉孜的女兒。
他想起自己在白水河邊遇到的這個女孩,他用他剛學(xué)會的維吾爾語問:“你叫什么名字?”他用一種疑問的口氣說話,倒不是因為這個名字本身,而是他對自己初學(xué)的維吾爾語是否正確并不確定。
女孩正彎下腰,在擦拭腳上的沙子,像熱氣騰騰的小面包一樣的腳雖小卻飽滿有力。聽見古如此蹩腳的維吾爾語,女孩笑了:“我叫古麗?!?/p>
她的聲音很輕,古麗兩個音節(jié)連在一起,好像是一個音節(jié)一樣。其實,就在古遠遠地看見這個維吾爾族女孩向自己跑來的時候,他就覺得,她一定有一個不尋常的、響亮的名字。當(dāng)她說出自己叫“古麗”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時,他一點也不覺得驚奇,就好像他已事先知道了似的——對古來講,這個簡單的名字帶上了一個新的聲音和一層迷人的意義。
一九八二年,正是五月的一個空氣透亮的正午,空氣中到處都是一股煮瀝青的氣味。
正是這一年的春末夏初,來自內(nèi)地南方省份的古作為滯留和田城少數(shù)的漢人之一,走在和田的大街上,被大街上三教九流的維吾爾族人襯托得醒目、嘹亮。
終于有一天,古在兩三個小巴郎(維吾爾語:小男孩)的尾隨下,一路上穿過巴扎東側(cè)的土路向一條巷道走去。那幾個小巴郎在他的身后不停地蹦跳,呼出像小獸一樣的熱氣,膽子大些的那個小巴郎,用小土塊粒兒擊中了他的后腦勺兒。他回過頭,這些和田大街上隨處可見的小東西嬉笑著一下子散開了。
歪歪扭扭的土路在一股熱氣中閃閃發(f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