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忍受不了老爹刀子一樣的目光,于是,他從那時起,躲開老爹,躲開他的看見。無論是在哪里。
哥哥,我的在三歲就死去的小哥哥,無形中成為了老爹和二弟之間的隔閡和腫瘤。近十幾年的時光過去,他們之間冰冷的關(guān)系并沒得到改善,反而更加堅硬如鐵。
我比我短命的小哥哥小十九歲,我是在他死后多年才出生的。現(xiàn)在,除了老爹還記得他的模樣外,沒人還記得他別的什么。只是老爹有時在發(fā)呆的時候,會突然提到他:“你的小哥哥要是還活著……”
記憶留給我的印象就是,老爹和二弟之間是有仇恨的。表面上近而不親,他有時在斜眼看著二弟的背影,目光里抽出了鞭子。
有一回,我看見老爹在二弟經(jīng)過的院子門口,朝他扔過去一片不大不小的碎磚,剛好就砸中了二弟的大腿,里面?zhèn)鱽砝系人砸粯拥男β暋?/p>
二弟存在著就是為了與老爹對著干,爭吵,繼續(xù)他的無所事事、惹是生非的生活,直到老爹真的成了老爹。
在我家里,這真是一部豐富的斗爭史啊。
在正常人里面,二弟算是殘疾人??啥艿孽四_不是你們所懷疑的遺傳。他的個子一點都不高。他身體的殘疾使他的氣質(zhì)增加了一點冷颼颼的感覺。他從小到大就穿著一身黑羔皮的夾襖,在他的有生之年,好像一直是這么個裝束,連臟污的程度都完整地保持了下來。
他的黑色小羊羔皮帽永遠(yuǎn)壓住眉毛,使他一雙微陷的雙眼置于陰影中,使你在看不清他的時候而他能看清你。
老爹對二弟毫無辦法:
“你這個造糞機器?!?/p>
老爹有事沒事地就這么叫他。
長大了以后,我才知“造糞機器”說的是那些光吃飯不干活的寄生蟲,是句罵人的話??捎钟惺裁从媚??二弟,就這么堅定地當(dāng)起了“造糞機器”。他像一條怯懦的蟲子,一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寄生生活,一邊給老爹不停地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