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我的名字引起了他的好奇:“姚陳,看來你媽媽是姓陳嘍?”
“你怎么知道?”我努力用手撐著頭頂上方他脫下來的外套,詫異地問。
“我認識的一個女孩也是這樣啊。艾蘇一,姓‘艾’的和姓‘蘇’的‘唯一’的寶貝——開學做自我介紹時,她當著全班同學這么說。不過,我們私底下都叫她小艾……”
“是嗎?可惜我不像她那樣有福氣?!蔽业统林曇粽f,“我在快一歲的時候都還沒有起名字,所以民政局的人來家里要求填寫時,媽媽才順口起的?!?/p>
余言回頭看我:“家里就你一個小孩嗎?”
“暫時是的?!蔽蚁肫鹉莻€拉開爸爸車門的妖嬈身影,自嘲道,“不過,也許不久以后會有人告訴我,我又多了一個弟弟或妹妹吧。”
“???”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給予這樣一個回答,在短暫的詫異的回應后,他再一次回過頭來,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而我也沒有逃避他的目光,和他對視著,同時附上一個淡淡的微笑。
面前這個叫做余言的男孩子看上去也不過十六七歲,親切的笑容、溫和的性格,證明他生長在一個單純而溫暖的家庭中。這樣的他,又怎么能理解我所經(jīng)歷的那些呢?
我輕輕地移開視線,轉(zhuǎn)而看向他身后那一眼望不盡的黑暗。
也許因為我的沉默,男孩也安靜下來。這時候的雨已經(jīng)小了很多,我正猶豫著要不要下去的時候,他忽然回過頭對我說:“坐好了,我要開始騎車了哦?!?/p>
“?。俊蔽曳磻艘幌氯缓篁v出一只撐住外套的手??墒?,在要觸及他腰部的時候,我又猶豫著收回了手。
“快抓好啊!”他微微晃動了一下車把,在前面喊著。
“知道了?!蔽业氖肿罱K慢慢地落在了后座的邊緣。夾裹著冰涼雨水的風,立刻呼嘯著從耳邊吹過。
那天,他將我送到樓下,揮手說過再見后便轉(zhuǎn)身推車離開。我上到二樓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外套仍在我的肩上,而我的手里,還拎著他的琴盒,于是我又匆匆忙忙地奔下樓。
我一直追到院子外面才看見他的身影,他大概也想起自己遺忘的東西,正掉轉(zhuǎn)車頭朝我這邊騎過來。
看見我遞過去的琴盒和衣服,他跳下車,笑著說:“謝謝你?!?/p>
我也笑起來:“應該是我謝謝你的,怎么變成你謝謝我了?”
院子門口的值班室里亮著燈,因此我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他的臉,我只覺得他非常熟悉,像是在哪里見過他。
這時候馬路邊忽然閃過一個人影,黑黢黢的,看不清臉,緊接著,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余言!”
余言立刻轉(zhuǎn)過頭,沖著黑影招了招手:“爸!”
然后他回過頭對我說:“是我老爸。他肯定是擔心我沒帶傘,出來接我了。我對他說過N遍了,我沒那么嬌氣,淋點雨不要緊,可他就是瞎緊張!”
他跨上車子,一只腳點著地:“你趕緊回家吧,我先走了?!?/p>
就在這說話的工夫,他爸爸已經(jīng)小跑著從馬路那邊過來了,黃色的燈光慢慢照亮他爸爸的臉,也慢慢地將現(xiàn)實和我的回憶完整地重合在一起——
那仍是兩年前我在婚禮上見到的那張面容,只是時光輕輕從上面掠過,看得出微微蒼老的痕跡。他原先烏黑的耳鬢也有了星星點點的白發(fā),就連眼尾也爬上了細細的紋路。
然而,沒有改變的是他望向兒子時,緊張而在乎的神情。
“怎么這么晚?”他不滿地皺起眉頭,眼光輕輕地從我的臉上掃了過去,然后用手擼了擼余言頭上的雨水,“趕緊回家,別再折騰感冒了?!闭Z氣里雖然有埋怨,但溫暖依然是那么真切。
“別那么大驚小怪,我又不是小孩子!”余言小聲地辯解著,眼神偷偷掃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我,好像為自己父親的過分緊張有些難為情。
可是對于我來說,這讓人羨慕而又嫉妒的一幕,分明是命運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