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琴聲中慢慢地止住了眼淚，在夾雜著感激和難為情的情緒里接過他再一次伸出來的手。皮膚相觸時剎那的溫差，也一并鎖進(jìn)了我的回憶里。

那晚，他堅持要送我回家。他將我扶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又脫下外套讓我撐擋在頭頂，一路慢慢地推著我往前走。

我看著他溻在脊背上的白襯衣下，露出魚脊一樣節(jié)節(jié)分明的脊椎，挺拔而堅硬。他的頭發(fā)一綹一綹地緊貼住頭皮，卻在他偶爾一回頭的時候，散落一粒一粒透明的水珠。

而那個剛剛給予了我安慰的小提琴，此刻正安靜地躺在我的腿上。

“你不是本地人吧？”他的聲音在雨聲中響起，然而在半天沒有得到我的回應(yīng)后，他又笑著補(bǔ)充道，“其實一聽就知道了，你的語氣里有南方女孩那種軟軟的感覺，不像是我們，一開口硬邦邦的能砸死人。”

“嗯。我才和媽媽搬過來沒多久。”我慢慢地開口，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告訴他。

“我表姐前年嫁到杭州去了，結(jié)婚的時候我和爸爸去參加了，順便在那兒旅游了一趟。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說得一點(diǎn)也沒有錯。那里給人的感覺就是人杰地靈，可惜的是，我完全聽不懂那里的人在說些什么?！彼f話的語氣非常溫柔，語速也很慢，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個性格溫和的男孩子。

“我就是杭州人?！蔽椅⑿Φ?。不知道是不是故鄉(xiāng)這個話題讓我放松了對陌生人的戒備，我的話也慢慢多了起來，“我就住在北山路那邊?！?/p>

“是不是再往前就是西湖隧道，西湖隧道過去就是西湖大道？”他笑起來，“怪不得你氣質(zhì)這么好，原來和白娘子是一個地兒的！”他回過頭，笑著對我說。

黑夜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光，讓人忍不住就要相信他善意的恭維。只是當(dāng)時的我還尚未習(xí)慣來自陌生人的這種夸贊，也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只能以無聊的玩笑來應(yīng)對：“怎么，我長得很像蛇妖嗎？”

他在愣了片刻后，忽然“撲哧”笑了出來。

就是這樣一問一答艱澀而緩慢的聊天里，我知道了男孩的名字叫“余言”，居住的地方也僅僅與我隔著一條馬路。至于“兩個人的學(xué)校都在一中，同是一屆的高一新生”，以及“物理老師是同一位老師”這些瑣事，在出門逛一圈也許會碰到至少三個熟人的城市里，也不算什么讓人特別驚訝的巧合。所以，所謂“緣分”之類的在文藝片里常見的詞匯，當(dāng)時我們誰也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