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笨你又不高興,”胖子似乎沒覺察到錦水的臉色,把煙蒂在木板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抹著,“你以為傷殘給付能干什么?老實說,當你真躺在礦工醫(yī)院不能入坑時,哈,你以為你老婆兒女不必吃飯???等出了院,傷殘給付拿到了,那些錢干什么用你知道嗎?還債!喝,這不打緊,以后呢?苦日子還在后面啊,老弟!要是我的話,我寧愿……”
“你寧愿什么?”錦水音調突地拔高,眾人望了過去。
“我寧愿……干,來個死亡給付。”胖子說得興奮,似乎什么都忘了,“一口氣咽掉,眼不見為清凈,兒子們那有一筆款子可支使,搞不好還會記得你,像你說的那種笨主意,兒子還要養(yǎng)你后半輩子,恨都恨死了!”
“你給我閃到一邊去,你,”錦水突然撲了過去,一把推得胖子倒退了幾步,“駛伊娘,好話不講,在坑口給我放屎!”
胖子似乎這時才察覺自己的荒誕,望了望大家聳聳肩道:“說笑嘛,對不對?嘿嘿……”
秋男苦笑著望著錦水,卻見他隨即轉身爬上礦車,眾人陸續(xù)也就上去了,如同每天的早晨。這時南下臺北的一列火車正轟隆隆輾過近處的鐵橋,橋下公路的水泥安全島上鮮紅的“我愛瑞芳”四個字在雨中泛著流光,而右側的基隆河灰黑的水流正盤旋奔騰著。
“日日不見天,為錢賭運氣,本山人,鏘!”有人學著布袋戲的腔調嚷道,“瑞芳地下工作人員,來耶了!”
“今日坑內的水不知道會不會小一點?”胖子說。
“會啦,”秋男望了望淡青的遠山,“出坑時,會有太陽。”
礦車慢慢地滑下礦坑,一節(jié)接一節(jié),一組人接一組人地被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