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從茶水到本鄉(xiāng)的路上,有三個行人都在雪地上滑倒。到達銀行的時候,我也已經(jīng)相當(dāng)沒有領(lǐng)錢的興奮勁兒了。我把鞋子脫下來架在燒得通紅的瓦斯?fàn)t上烤,邊烤邊等著銀行職員叫我的名字。對面是一個小伙計,我感覺我剛脫下鞋不久他就一直盯著我看。我本來一直埋頭看著被雪水和泥水弄得臟兮兮的地面,被他這么一注視,我的目光開始變得倉皇起來。雖然也寬慰自己說莫非是自己在跟自己較勁,但還是被自己假想的小伙計的目光刺得渾身不自在。我想起自己有一個毛病,就是被人盯著看會臉紅。莫非自己不好意思了?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立刻就感覺自己的面頰開始發(fā)燙了。
銀行職員總也不叫我的名字,也真夠磨蹭的。我兩次走近柜臺,故意在收我匯票的銀行職員跟前晃了晃以示抗議,最后忍不住向他開口了。原來那個工作人員正拿著匯票怔怔地發(fā)呆哩。
出了門徑直往前走,恰巧看見兩名警員架著一個女子離去,那女子很可能是倒在街頭或是摔倒后失去了知覺。路上的行人都紛紛駐足觀望。我順道去了理發(fā)店。理發(fā)店的鍋爐壞了,叫我自己把頭發(fā)洗了,我只能用肥皂把頭發(fā)洗完之后用濕毛巾擦擦而已。我心里嘀咕著莫非這是新派做法?但最終也沒開這個口,可是頭發(fā)上難聞的肥皂味令人不堪忍受。再打聽,說是鍋爐還沒修好,只好用那條濕毛巾繼續(xù)擦。理完發(fā)付完錢接過自己的帽子,摸摸頭發(fā),仍有殘留的肥皂。心里思忖著是否應(yīng)該抗議幾句,否則會被認(rèn)為軟弱可欺,但最終還是忍氣吞聲地離開了。好不容易心情開始有些好轉(zhuǎn),遇到這事真令人生氣。我去朋友家把肥皂沖洗干凈,并小敘片刻。
聊著聊著,我發(fā)現(xiàn)朋友開始有些心不在焉了,我也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完全沒有表達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對方也一定察覺了我的反常。我想,他并非不關(guān)心我,而是覺得說出來他自己都會害怕,所以才忍住沒說的。但是我自己也不能主動詢問對方:“你是否覺得我有些反常?”我擔(dān)心如果問了,他會說:“這么說,是有點不正常。”我更在意如果自己主動說自己反常,就等于自己承認(rèn)自己不正常。只要自己承認(rèn)了,那一切都完了。當(dāng)時就是這樣一種恐懼心理在作怪。然而,心里這么想著,嘴里還在不停地說。
“別總待在家里,要多出來走走。”朋友送我出門時囑咐道。我也想就此作出些回應(yīng),可還是點了點頭就走了。出門后的心情就像是服完了一場苦役。
大街上,雪還在飄飄灑灑地落著。我來到幾家舊書店閑逛。因為阮囊羞澀,想買的書也遲遲下不了手。每來到一家舊書店想要出手買某本書的時候,就會在心里盤算:“買這本還不如買剛才那本?!焙蠡趧偛艣]買看中的那本書。這樣的情況一再反復(fù)之后,自己便也厭倦起來。最后,在郵局買了幾張明信片,為家人寄錢來表示感謝,向久疏問候的朋友表示歉意。這些坐在書桌前一直難以動筆的東西,在郵局三兩下就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