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相隱于世(4)

半生為人 作者:徐曉


劉迪出生在一個本分的家庭,他的父親劉雋湘生前是生物制品專家、衛(wèi)生部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血液制劑室主任。他在專業(yè)領域里的貢獻數(shù)不勝數(shù),其中一項與公眾離得最近的,即他的工作推動了我國的單采血漿術。這項技術是指將獻漿者的血液抽出后,分離成血漿與血球兩部分,紅血球回輸?shù)将I血者體內,血漿用于制作生物制品。

劉迪的父親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在中國推動這一技術時,艾滋病病毒尚未被國際醫(yī)學界正式命名。一九七九年,單采血漿術由天津中心血站試行,很快就在全國范圍被迅速推廣。三十多年來,這一特殊行業(yè),曾因采血之亂引發(fā)令人聞之色變的“中原艾滋之禍”。二○○八年,《單采血漿站管理辦法》問世。

而在公眾視野里,早于一九九九年離世的劉雋湘,身份亦就此塵封,唯一的訃告刊登在一份發(fā)行僅千份的專業(yè)學術刊物上。在劉雋湘最后的歲月里,他以花甲之齡跑遍河北、河南、山東,奔走在各地血漿站間,身邊的助手也感覺到他的憂心忡忡。正如“炸藥大王”諾貝爾一樣,劉雋湘在彌留之際是否曾有一絲的后悔?

劉雋湘早年就讀于北平的燕京大學、上海同濟大學醫(yī)學院和哈佛大學醫(yī)學院,一九四九年被先于他回國的導師湯飛凡邀請回國,劉迪因此降生在了北京。而湯飛凡,這位將沙眼從高達百分之九十的發(fā)病率降到百分之十以下的“衣原體之父”,后來在“反右運動”中自殺身亡。一九八一年,湯飛凡被國際沙眼防治組織授予金質獎章,并提名諾貝爾獎。此時,西方人還不知道,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了湯飛凡。

之所以談及劉迪的父輩,是因為在了解這一切之后,我深切地感受到中國人命運的相似性,劉父與劉父的導師,以及劉迪與劉父,他們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而他們的名字只在圈子里如雷貫耳,在公眾中卻鮮為人知。其次,我想讓讀者知道,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造就了劉迪這樣的人格。

據(jù)劉迪的發(fā)小回憶,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打過人,連一句罵人的臟話都沒說過。劉迪的招牌衣著是永遠洗得干干凈凈的六七十年代中國工人的勞動布工作服,黑色布鞋,雪白的棉線手套。他是我見過的最講衛(wèi)生的男性,也是我見過的衣著最不講究卻最干凈的一位男性。據(jù)說,“文革”之前他的職業(yè)理想是當一名醫(yī)生。劉迪的招牌表情是笑,由于他天性幽默,加上特別聰明,看人看事總能一步到位,所以他的笑容很豐富,友善的,開朗的,諷刺的,有時是矜持或者靦腆的。

被人們稱為英雄、漢子的劉迪,其實骨子里始終留有一份童真,接觸過他的人無不為他從內到外的純凈而吃驚。一位曾經(jīng)受到過他幫助的朋友這樣評價他:“一個人一生怎么可能像他這樣一點私心都沒有?”的確,劉迪是這個時代的奇跡。一九七八年,當他正備考研究生時,他與朋友們的事業(yè)遇到了困難,他把自己的家和時間都搭了進去,也與改變個人處境的機遇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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