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愛德索告訴我,說路易留下話,要跟我談?wù)劇S谑俏译x開咖啡館,右轉(zhuǎn)走向菩薩酒吧。剛剛邁進酒吧一步,我就知道有麻煩了。滿屋子都是煙,還有一種糖的甜味,好像太多的游客把喝的東西灑在了地上。沒聽到平常播放的那些曲調(diào),鼓點像是從自動點唱機里敲出的,像是要把頭敲痛。馬蹄形吧臺的中央,兩個男人夸張地大笑著,眼神來回穿梭,像在磨刀一樣。
我在吧臺的盡頭找到了路易,回身指著那些陌生人,他們是誰?巡警,路易說,瓦列霍轄區(qū)的。溫斯頓給我們倒了杯威士忌,說,可能是從桑瑟姆街來的,他們可能是移民局的。愛德索告訴了我你留的口信兒,我對路易說,怎么了?他說,我們走吧。一個女人在我們背后痛苦地哭喊,你試試看!我轉(zhuǎn)過身,看到一個大個子男人站在電話亭旁,一個女人正在努力把他從身邊推開。我認(rèn)出了他就是那個傳話的,說,兄弟,又見面了。他注意到我,那樣子是還沒打過架的??磥磉@個女人不想理你啊,我說。別多管閑事,他說,然后從我面前匆匆走過。酒吧中央傳來一陣哨聲?;貋恚貋戆蓪氊悆?,你會喜歡我們的。放開她,路易說。兩個警察都在看著。個子大些的從凳子上起來,走向路易,問,你住在瓦列霍街?路易用英文答,這關(guān)你什么事?你個中國佬跟我們的珍珠 ·麥克沙恩住在一起?路易站直了沖著他。你應(yīng)該好好待在自己的地方,大個子警察說。我用廣東話跟路易說,別蹚渾水。說英文!小個子警察叫道,這是在美國!這個我們知道,路易用英文回他。這兩個警察開始唱歌,但不大對勁,調(diào)子沒什么不對,但就是聽不出來唱的是什么。直到他們唱到和聲的部分我們才聽出來這是變了味的“花鼓調(diào)”。路易問,你們唱這個干嗎?你喜歡嗎?小個子警察譏笑著,大個子也開始笑。曲子的節(jié)奏變得很簡單,很搞笑,但沒有唱錯。
路易站直說,最好有人從這兒滾蛋。我聽出他認(rèn)真起來了,說,我們?nèi)ヌm伯特俱樂部吧。路易走到大個子警察面前,你喜歡那歌嗎?大個子警察向后揚揚頭。他大唱起來,我喜歡呀,你喜歡嗎?路易沖我很快地點了下頭。我知道他那種沒什么表情的眼神代表著什么,那是要開火了的預(yù)兆,所以我調(diào)整好呼吸。路易大叫道,去吃屎吧!我看見路易的胳膊肘狠狠地捶在大個子警察的臉上。我看見小個子警察把手伸到夾克里,我叫道,小心左邊!路易撞向他,喊,走!我們出了菩薩酒吧,朝著杰克遜大道的方向,一路跑到有軌電車總站。然后穿過西梅爾曼廣場、鮭魚巷,跑進百老匯的頂頭。我從石椅子上往下看去,一百三十九級臺階,燈光鋪成了地毯,一直延伸到海灣大橋。
路易指了指兩個正在穿過百老匯的人影,沖向費奧拉里廣場,喊道,走吧!
我們跑到泰勒街,然后是喬伊斯街,穿過七拐八拐的花園小路到唐人街。瓦列霍警察局的燈亮著,黑漆漆的居民區(qū)里只有一只孤零零的螢火蟲。路易朝警察巡邏車的風(fēng)擋玻璃上吐了口痰。我們大笑著從斯多克頓的維克多利亞面點屋和科爾尼的羅西市場前跑過。到處都是黑漆漆的,到處都大門緊鎖。只有街角的圣約翰教堂亮著白色的光。特里斯特咖啡廳還在營業(yè),“長毛”在街上抽煙,店里播放的音樂像從石頭縫里鉆出來的蛇一樣委婉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