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穿過上格蘭特街,上山到路易住的地方去。剛一進去,一個聲音從過道里傳了出來,親愛的?
路易跟珍珠說話的時候,站立的姿勢、說話的語氣像完全換了個人。我為了給他們留點空間,轉(zhuǎn)頭不去看他們纏繞在一起親密的樣子,只是聽著只言片語中蒸騰出的熱度。
然后我看到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像只飛行的鳥。
親愛的?珍珠的聲音又出現(xiàn)了。
我順著走廊看下去,看到一排門,像是載貨火車上的車廂。然后我看到了珍珠。她挺著肚子,已經(jīng)是一個球了,像一顆正在升起的寶珠,散發(fā)著光芒。我想起這個星期早些時候看見喬伊斯從三和粥粉面出來的樣子,她的新體型當(dāng)時著實嚇了我一大跳。
去睡吧,路易的聲音甜蜜但很堅決,好好休息。
然后他示意我跟著他們。在狹小的過道里,我經(jīng)過他們的時候聞到有玫瑰的味道。我在漆黑的廚房里站下,發(fā)覺這里沒有任何姜的味道,也沒有沒散盡的辣味或者肉香。路易過來把廚房門鎖上,我跟著他從后面的樓梯爬上屋頂,那里的門已經(jīng)用掛鎖鎖上了。他踢了踢門,但沒什么用。再來!我叫著。
我們從墻那里往后退,然后沖過去撞門。反作用力把我倆摔在滿是沙礫的屋頂上,我們大笑起來。路易靠著窗臺又站了起來。我站在黑暗中,覺得胸膛的東西在跳動,好像那里有一千只燕子在飛。路易臉上帶著賭徒一樣的平靜,但我看到他脖子上青筋鼓得有手指那么粗。我指著月亮周圍的那個圓環(huán)說,明天會有雨。這么說那兩個玩意兒不會在街上轉(zhuǎn)悠了,路易說。我惹不起這種麻煩,我大聲說出心里的不安。麻煩會找我們的,路易說。你在怕什么嗎?我問。所以我才找你幫忙,我得讓這個孩子姓我的姓。你可以塞給醫(yī)生 -點茶錢啊,我提議。我給了,但只是得到了他的警告,警告我別再這么干了??赡苣憬o少了?我嘲笑著說。他也笑了,別打算賄賂在這兒出生的“竹子醫(yī)生”,他們忠于的不是自己的血統(tǒng)。兄弟,他說,我得要你幫個忙。沒問題,我說。找司徒金來幫我。我站起來,靠著柏油窗臺,下面的街道黑漆漆、空蕩蕩的,像是油桶的內(nèi)壁。一輛藍(lán)色的車靜悄悄地滑入停車位。我會找機會的,我說,很難碰到他慷慨的時候。然后我問,你不怕有人給你老婆送信兒說這個孩子的事兒?
路易聳聳肩,先看看是不是個兒子吧。我沖他搖搖手?,F(xiàn)在你要是喜歡男孩多過女孩,那到時候人家因為你的孩子是混血兒不喜歡他的時候,你可別哭。他站起來,手臂收攏,一拳打向了黑夜。我不擔(dān)心那個,我得在母老虎過來之前享受人生!我想知道,哪個女人對你更重要?路易的猶豫道出他的痛處。沉默并不是因為他沒下決定,他更像是那種新型的男人,腳踏兩個世界意味著雙份的愛。珍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之后他嘆了口氣,好像被打敗了一樣。但園玲是中國人,最終還是得光宗耀祖的。遠(yuǎn)處,霧號響起來,我想象著那片被我稱為“太平”的大洋,還有那艘被我稱做“逃離”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