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兒都讓蓮如感到非常奇怪,因為在他印象里,自己的那幫農(nóng)民徒兒們雖然勇猛善戰(zhàn)破壞力極強,可普遍都沒什么腦子,都是給根桿子就能上樹的主兒,怎么就會發(fā)展到這等有組織有紀律的田地?
漸漸地他才發(fā)現(xiàn)了這其中的奧妙:出去斗毆的是農(nóng)民不假,可帶領(lǐng)這幫農(nóng)民搞暴動的,卻居然都是自己的正規(guī)弟子,也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凈土真宗和尚。
這群人在長年累月和農(nóng)民的接觸中,認識到了農(nóng)民階級的純樸性,并且非常聰明地想到了利用農(nóng)民來達到自己的某種私欲,比如先讓農(nóng)民搞一揆,然后裝作調(diào)停人和領(lǐng)主去談判,在談判中收取一些好處;或者干脆就不用談判了,直接讓暴動起來的農(nóng)民把領(lǐng)主給趕走,然后自己成為新領(lǐng)主等等。
比如那位幸千代同學,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這人不是和尚,算是蓮如的俗家弟子,他的全名叫富樫幸千代。
具體說來,是富樫政親的弟弟,親弟弟。
和畠山兄弟一樣,這哥倆的關(guān)系也不怎么好,應仁之亂的時候,哥哥參加了東軍,弟弟則跟了西軍。然后哥哥勢大,把弟弟給完全壓制了,并且還占了整個加賀國。
如此一來弟弟當然會不爽,當然會想反咬哥哥一口,怎奈何手頭上要人沒人要家伙沒家伙。
于是這加賀的十幾萬一向宗門徒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他的利用對象。
要說富樫幸千代雖然算不得蓮如真正意義上的弟子,可他真的是勝似弟子,做事風格跟其師傅幾乎一模一樣。
他也是端著一個破碗,裝了一堆稗子,然后擠在農(nóng)民中間跟大伙兒一塊兒會餐。
蓮如這么做,好歹多少還說得過去——蓮如是出家人,多吃苦少享樂那是應該的??尚仪Т筒煌?,他可是富樫家的二少爺,從小嬌生慣養(yǎng)錦衣玉食,這些農(nóng)民們都看在眼里,現(xiàn)如今這么一個少爺竟然會跑來和自己吃同一碗飯,你說農(nóng)民們會怎么想?
他們被感動了,感動得無以復加,幾乎把幸千代當成了蓮如的代理人,見他如見蓮如。
在這種情況下,幸千代告訴農(nóng)民們,你們現(xiàn)在吃稗子飯,是不是感覺很苦啊,知道為什么嗎?那是因為你們每年都要交很多年貢,知道為什么要交那么多年貢而不能少交一點么?那全都是因為我哥,他這個人最恨佛祖,看你們信了一向宗就故意來刁難你們,專門多抽稅。
于是農(nóng)民們就憤怒了,憤怒的原因,首先是因為被多抽了稅以至于吃稗子飯,其次則是由于富樫親政居然敢恨佛祖。
他們決定要給這個不要臉的臭東西一點顏色瞧瞧,而幸千代則自告奮勇地表示,自己會打仗,懂排兵布陣,愿意帶著大家一起去討伐那個該死的哥哥。
事情發(fā)展到這般地步,縱然是蓮如本人也無法掌控局面了,
到了7月26日,一向宗的教徒們終于把暴亂演繹到了一個高潮——有大概一萬多的信徒全副武裝,以“與佛為敵”為由,浩浩蕩蕩地向富樫親政的居城高尾城發(fā)起了進攻,好在人家城墻又高又厚,這才沒被攻下,但親政本人也被嚇得不輕,最后和一向宗達成了和議,表示你們愛傳教也好,愛少繳稅也罷,都可以,只要別再隔三差五地攻城略地就行,自己身體不好,尤其是心臟,很弱,經(jīng)不起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驚嚇。
因為幸千代一時半會兒也攻不下他哥的城池,所以只得裝出一副很大度的樣子表示同意,隨后也不回去了,直接就跟那些一向宗信徒們混在了一起,估計是在等著下一個時機的到來。
就這樣,加賀繼越前之后,成為了一向宗的又一個主要據(jù)點。
只是這次本愿寺蓮如不再寫信給我來曬成就了,想必他自己也明白,近日來所發(fā)生的那一切,并不是什么值得稱頌的好事。
既然他不來,那就由我去,在中午吃過飯后,我寫了一封寄往加賀的短信,在信里我告訴蓮如,趁著還沒被火完全燒得連灰都看不到的份兒之前,趕緊想辦法滅火或是干脆抽身而退吧,不然到時候就算你沒被燒死,你的子孫后代也多半要在這件事兒上倒霉。
這封信寄出去后,不曾收到過回函。
我知道這廝肯定是無言以對,或者根本是無暇應對,現(xiàn)在的他忙著收拾各種爛攤子都來不及,哪還有空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