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厲聲一喝,赫連武館十余名弟子飛身挺劍,催動真氣,隨著眾弟子腳步移動,層層衣影交錯飛閃,四周卷起整片凌厲的劍氣,酒肆中頓時充滿森然劍光,一刻不停,雪浪般撲向垂簾。
垂簾被疾風(fēng)掀動,一蕩揚起,那只手再次出現(xiàn)。雪白的手,修長的手指,五指一揮,如撫輕弦,一片白色漫天飛出。
似杏花,白若雪,輕如絮。點點飛花撲面而至,剎那間幻作千枝魅影,冰雪壓不住春色,冷芒盡散,纏綿微香之中紛紛花落如雨,嚴(yán)密劍陣竟在瞬間冰消瓦解。
四周花飛、旋舞,軟柔飄落劍鋒,一片暖光如玉,清潔不沾半絲殺氣,赫連武館眾弟子卻已痛呼出聲,紛紛掩面跌出陣外。
這時眾人都未注意,酒肆門口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兩個男子,一著黑衣,一著藍(lán)衫,一人身形筆挺,神色冰冷,一人緩帶輕衫,面若春風(fēng)。此時赫連聞人怒喝一聲,再次攻向垂簾。那黑衣人肩頭一動,卻聽藍(lán)衫人道:“既在昔國,便交給我吧?!闭f話時,人已飄出,一柄細(xì)長的薄劍,一道清澈的劍光乍現(xiàn)即逝,劍花一轉(zhuǎn)復(fù)又?jǐn)炕厍蕛?nèi),他人已落在眾人之前。
赫連武館眾人眼前電掣般的劍光閃過,手上猛地一痛,掌心已被刺中,十余柄長劍叮當(dāng)落地,唯有赫連聞人長劍未曾離手,卻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劍光現(xiàn)時,藍(lán)衫人瞬間已出了一十二劍,十二聲極速的劍響連成一氣,聽起來只像是一劍刺出,一劍傷敵。赫連聞人號稱“急雷驚電”,卻發(fā)現(xiàn)若非對方手下留情,他的劍此刻也早已躺在地上。
眾人身旁似仍有未逝的劍光點點,隱隱散入滿地飛花之中,一柄銀鞘長劍閑掛腰畔,那藍(lán)衫人淡笑回身,對垂簾一禮,溫文說道:“蘇陵來遲,請公子恕罪?!?/p>
他正是劍術(shù)與皇非齊名,仁義與楚王比肩的昔國儲君蘇陵。
簾內(nèi)之人微微一笑,“既然你來了,這里的事便交給你吧?!?/p>
“是?!碧K陵輕輕一低頭,轉(zhuǎn)身面對赫連武館的人,微笑道,“赫連先生,沒想到剛分手不久,便又在這里見面?!?/p>
赫連聞人此次來昔國,正是奉命前來購買戰(zhàn)馬。昔國戰(zhàn)馬天下聞名,在這戰(zhàn)爭頻繁的時代,戰(zhàn)馬的優(yōu)劣及數(shù)量,往往決定一個國家軍事力量的強弱。楚國兵力強盛,又與昔國比鄰,兩國每年都有大批的戰(zhàn)馬交易,赫連家與蘇陵常有接觸,因此頗為相熟。
赫連聞人抱拳道:“蘇公子,你我兩國一向交好,冥衣樓在昔國境內(nèi)行兇傷人,不知公子這是什么意思?”
蘇陵看了一眼滿面痛苦的赫連齊,道:“先生若肯看在下薄面立刻離開,至少其他人的性命還可以保住,否則,便是讓在下為難了。”
赫連聞人目光一利,“公子要袒護冥衣樓?!”
蘇陵溫言道:“赫連先生,冥衣樓是我昔國的貴客,與冥衣樓為敵,便是與蘇陵為敵,亦是與昔國為敵,還請先生三思。”
他說話始終優(yōu)雅得體,赫連聞人卻著實吃了一驚,他萬萬不曾想到,昔國竟會為了冥衣樓不惜開罪楚國。簾內(nèi)那人究竟是誰,能讓整個昔國都為之所用?與此相比,赫連武館劍法的外傳倒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這一切都在電念之間,他冷聲道:“如此說來,公子是決心與我楚國為敵了?”
蘇陵并不回答,只側(cè)身看向簾內(nèi)。簾內(nèi)一片安靜,過了片刻,傳出方才那人淡倦的聲音,“區(qū)區(qū)赫連家怕是還代表不了楚國,昔國的戰(zhàn)馬,只是不賣給赫連羿人?!?/p>
蘇陵便一笑,對赫連聞人拱手道:“我會立刻命人將赫連侯爺所付的定金送還,并依約賠償兩萬楚金,先前與先生約定的一萬匹戰(zhàn)馬,恕敝國無能為力了?!?/p>
赫連聞人此時怒到極點,反倒冷靜下來,眼下眾人身處昔國,若來硬的是決計討不了好去,何況戰(zhàn)馬一事關(guān)系重大,亦不能這樣翻臉不顧,冷冷看住蘇陵,“貴國今日之情,我楚國記下了,但愿公子日后不要后悔?!?/p>
蘇陵卻笑道:“昔國的戰(zhàn)馬不賣給赫連家,并非不賣給楚國,先生不要誤會了。至于令侄……”他頓了頓,略一思索,對簾內(nèi)道,“赫連齊雖然平素行為不端,但卻罪不至死,公子能否饒他一次性命?”
但見垂簾一動,離司閃身而出,笑說:“死不了的,我早說過那不是毒,清水里面泡三天,自然就沒事了。但要記住一個月內(nèi)切勿妄動真氣,否則可就不好說了。”
垂簾揚起的剎那,赫連聞人一眼瞥去,竟看到了皇非的師妹、九夷族公主且蘭。垂簾一瞬飄下,他這一愣,便未及看清且蘭身旁之人,但似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中隱隱掠過殺機,“我們走!蘇公子,咱們后會有期!”
一時間,赫連武館的人走得一干二凈,蘇陵毫不在意地笑笑,并不因多了赫連家這樣強大的對手而見憂慮,轉(zhuǎn)身時已換了稱呼,建議道:“主上,連日路途勞頓,是否入城稍事歇息,明日再去洗馬谷?”
子昊長身而起,迎向且蘭略帶探尋的目光,輕輕笑了一笑,道:“不妨事,我們走吧?!?/p>
蘇陵遂不多言,欠身從命。
不知為何,面對此時的東帝,且蘭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似乎有很多事等著去做,不愿浪費任何一點時間,他的每一絲笑容,都像一張無形的面具,他的每一句話,都將改變些什么,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有著莫名的深意。這樣的他,這樣的東帝,這個叫子昊的男人,在與她一直以來的想象出現(xiàn)如此之大的反差后,如同一片深邃的海洋,吸引著她,亦困惑著她。直到多年以后,且蘭才知道,原來他與她,相識之前便已注定,生死愛恨從未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