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洗馬中原

昔國境內(nèi)的終始山是驚云山脈的分支，驚云奇峰連綿至此，山勢緩落，與逐漸開闊的平原相接，形成一處群嶺環(huán)繞的盆地，再往西行，便是一馬平川的云中平原，西南、東南兩面，則分別是九夷族舊國以及國勢強盛的楚國。雍朝第十一代天子將這片風景奇秀的土地賜予王姐子昔為封地，是為昔國。

一行人進入洗馬谷，眼前連綿起伏的山脈如兩條巨龍蜿蜒盤踞，將峽谷環(huán)抱在群山中央，深不可見。身處此地，目所能及只是一片無垠青翠，天外青天，山外有山，馳上一側(cè)山崖，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停韁勒馬，面對這碧色如海、群山逶迤的美景，心中無不生出贊嘆之情。

蘇陵帶馬上前，“主上，前面便是九夷族暫居之地了，我們不如在那兒稍作歇息?！痹捨凑f完，忽然扭頭聽了聽，笑道，“今天倒來得巧了?！?/p>

子昊在他說話前目光早已投向正北方的峽谷口，只這片刻，便有一陣巨大的響聲清楚地傳來。聲音由遠及近滾滾而至，速度之快，令人仿佛突然身陷千軍萬馬之中，重石墜落，伴著腳下巨雷隆隆，連山川大地亦隨之震動不已。

循聲望去，眼前峽谷入口率先出現(xiàn)數(shù)匹矯健的驪馬，緊接著，十匹，百匹，千匹……龐大的馬群迅速沖入山谷，飛蹄揚塵，踏地如雷，化作一片深暗的浪潮席卷了整片赭黃色的土地，激起遮天蔽日的浮塵。

眾人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馬群，只覺心神激蕩。蘇陵將馬鞭一揚，傲然道：“主上，這便是洗馬谷中飼養(yǎng)的戰(zhàn)馬，這些年悉心經(jīng)營，如今已足夠裝備天下任何一支軍隊，沒有哪國的馬會比它們更快、更有耐力?！?/p>

子昊目光掠過滾滾不絕的馬群，似有清冽的鋒芒瞬息閃過。離司好奇地問道：“蘇公子，這么多戰(zhàn)馬，任它們這樣隨意奔跑，若走丟了怎么辦？”

蘇陵抬手前指，“昔國自來有一套特殊的御馬術(shù)，這數(shù)千匹戰(zhàn)馬其實只需幾個馭奴即可，你們看?！?/p>

眾人凝神看去，果然發(fā)現(xiàn)其中幾匹馬背上有兩個體形瘦小、發(fā)膚黝黑如炭的馭奴。那馭奴并不固定待在一處，不時在馬背之上跳躍移動，身手靈活如猿猴，嘴中不時發(fā)出短促而奇異的哨聲約束戰(zhàn)馬，但因身形膚色毫不起眼，若非蘇陵指點，當真不易發(fā)現(xiàn)。

子昊似乎興致極好，突然一帶韁繩，朗聲道：“走，我們?nèi)牍热ィ　闭f罷領(lǐng)先策馬沖出，墨烆、離司立刻跟上，蘇陵、且蘭以及青冥等四女稍稍落后一步，一行人沿山側(cè)縱馬急下，頓時融入浩蕩的馬群之中。

眾人一路隨奔馬疾馳，待到?jīng)_出谷口，面前景色豁然開朗，且蘭渾身一震，不由自主地勒馬停了下來。

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廣袤若草原般的大地，無邊碧草連天，天空湛藍如水，陽光毫無顧忌地灑照在大小不同的湖泊之上，不斷反射出淡金碎銀樣的光澤，潔白的浮云落在湖畔，清泉瀑布便自那云中隨意流瀉，映出道道五彩的虹光。就在這水美草肥的土地上，星星點點散布著九夷族人居住的屋舍，那一瞬間，且蘭恍然以為回到了九夷族故鄉(xiāng)。

如此平靜而美麗的地方，已經(jīng)有多少年只能在夢中留戀、思念，她幾乎不敢再策馬前行，生怕驚擾了這樣的景象，一種強烈而復雜的情緒沖上心頭，幾令淚水奪眶而出。

“公主?！鄙磉呁蝗豁懫鹛K陵溫文爾雅的聲音，且蘭匆忙一閉目，轉(zhuǎn)身看去。

蘇陵策馬靠近，對她笑了笑，道：“一直沒有機會跟公主道聲抱歉，公主想必已知道了，昔國當年收留九夷族人，實際上是要牽制公主不能威脅帝都，還望公主能夠諒解?！?/p>

且蘭不想他如此坦率，微微一怔，道：“公子言重了，是我應(yīng)該向公子道謝才對，無論昔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九夷族畢竟在此得到保全，這份援手之情，且蘭和族人會畢生銘記。”

蘇陵微笑道：“古將軍的軍隊就駐扎在谷外不遠處，公主是否要與他們會合？”

且蘭思量片刻，抬眸問道：“公子與東帝不辭千里來到洗馬谷，應(yīng)該不僅僅是送我與族人會合這么簡單吧？”

蘇陵點頭道：“主上親臨昔國，自然是有重要的打算，對于九夷族來說，前面之路也有無數(shù)種可能，不過要與族人留在此地，抑或是其他，公主可以自行決定?！?/p>

且蘭的目光越過他身后，望向山野間那幅悠然明美的畫面，笑容之中，透出一絲淡淡的無奈，“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九夷族想要得到真正的安寧，其實根本別無選擇，對嗎？”

蘇陵道：“公主若是選擇留下，我會以昔國儲君的身份保證，九夷族在昔國領(lǐng)土中會得到最好的照顧?！?/p>

且蘭微一帶馬，回頭笑道：“公子美意，且蘭銘感在心，但我要靠自己的力量保護族人，讓他們不再為仇恨拼殺，也不再流血犧牲，永遠這樣安寧地生活下去，這是我的責任！”

女子溫柔而堅決的話語，如同陽光劃過天際，映得蘇陵眼中驀然一亮，且蘭卻已縱馬向前，奔向不遠處遼闊的草原。眾人離開九夷族暫居的地方，開始繼續(xù)往山谷深處而去，一路上快馬不停，深入終始山腹地，終于在日落前來到了此行的最終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