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同樣的地方，昨天嫌小，今天嫌大。

外面開始響起鞭炮聲，由疏到密，這間房子里卻始終很安靜，越發(fā)顯得空蕩蕩的。

我打電話給留下來的那幾個同學(xué)，都說沒有見過沈佑。我想出去找他，可又不知該去哪里。在這個城市，他沒有親人，連能說得上話的朋友也還沒有交到，平日幾乎都待在學(xué)校里?？彀肽炅?，我竟從未想著要帶他四處轉(zhuǎn)一轉(zhuǎn)，玩一玩。

我在心里把自己用狗頭鍘伺候了好幾遍，還是覺得不解恨，憋得慌，遂決定舍己為人高尚一回，將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讓別人開心開心。這樣的好事自然不能便宜了閑雜人等，于是我理直氣壯地?fù)芡苏谏虾＿^年的何決的電話行騷擾之事。

歡快的彩鈴響了好一陣子才被接起，我故意拿腔作調(diào)，“怎么這么久?。扛膫€姑娘干柴烈火呢？幾天不管就要造反了是吧？”

那頭默了默，方傳來一個很和藹的聲音，“小決在廚房幫忙，我是他的母親?！?/p>

“……啊……阿姨新年好！”我頭皮一炸，只好使勁干笑，“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胡說八道的……”

“沒關(guān)系，你也新年好。哦對了，你是小決的朋友吧？”

“對對對，我叫辛闊，我們平時口無遮攔慣了，阿姨您千萬別往心里去?！?/p>

何決的媽媽樂呵呵地笑了一會兒，在我毛骨悚然的當(dāng)口，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說了句：“你盡管放心，我們家小決是個老實人?！?/p>

“是是是。”

“不過該管的還是要管，阿姨支持你?！?/p>

我完全下意識地連聲應(yīng)和，“明白的明白的。”

“那以后，就要麻煩你多費(fèi)心了?！?/p>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明年和小決一起到上海來過年吧！”

“沒問題沒問題……哦不不……”

這時，何決那仿若救世主般天籟聲音終于響起，讓語無倫次的我險些淚流滿面。

“媽，您跟誰聊天呢？”

“儂葛小擰，口風(fēng)老緊葛嘛……”就聽何決的母上大人轉(zhuǎn)而用語速極快的上海話嗚哩嗚哩說了一通，何決無奈地低聲辯了幾句，然后被一招擊殺：“總之下次你不帶著抱抱的媽媽回來，我就不再是你的媽媽！”

“汪汪！”

“抱抱一邊玩去，別添亂?！?/p>

“嗚……”

“抱抱別理他，跟奶奶走！”

“汪！”

“……” 等那邊的鬧騰終于平息，我才敢小心翼翼地出聲，“Boss，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小誤會而已。”

“不好意思?。　?/p>

“跟你又沒什么關(guān)系?！?/p>

“你是不是被逼婚啦？”

“正常啊。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jì)就知道了?！?/p>

“啊呸！大過年不帶這樣咒我嫁不出去的好不好！”

何決笑了起來,“說吧，找我什么事兒？”

“給你拜年呀！”

“嗯謝謝，還有呢？”

“還有就是……想問你個問題。”我干咳一聲,“如果有個人，他記得我的生日，可我卻把他的給忘了，會有什么后果？”

“如果那個人是我的話，就什么事兒都不會有。不過如果是沈佑……”

我緊張,“怎樣？”

何決頓了頓，而后沉痛宣布：“你死定了。”

“……” 從何決的口中聽到對于自己末日的裁斷，我終于賤兮兮地解了恨，滅了憋屈，收起了狗頭鍘。

將事情的大概原委說了一遍，又扯了些閑話，我想起一件事，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那個女孩……就是你以前跟我提過的那個，她還在上海嗎？”

何決沉默少頃，“應(yīng)該在的?！?/p>

“你……沒打算去找她？”

“她早就搬家了?！?/p>

“所以就……再也找不到了嗎？”

何決的聲音有些沉，含了絲絲縷縷的苦笑輕嘆，“這世上，哪有找不到的人呢？只是有些事情，是需要孤注一擲的勇氣的。一旦過了某個時間點，很可能就再也沒有力量去積攢了。辛闊，你懂我的意思嗎？” 因為錯過了時間，沒有了勇氣，所以便放棄了感情，弄丟了真心愛著的人。

何決的話我其實聽得似懂非懂，這個邏輯我也不是弄得太明白。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只是站在原地被動地等待。

有的遺憾，或許正如何決所言，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的彌補(bǔ)時間，于是，便只能是一個遺憾。

而有的，則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