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早川博士跟東京大學附屬醫(yī)院外科的一個副教授在一起吃午飯的時候,忽然聽說上野的一個黑道上的老大被人砍斷了胳膊,被抬進了醫(yī)院。那個老大身上的刺青是早川博士付了定金的。聽到這個消息,早川博士一下子站起來,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叫道:“他胳膊上的刺青傷著沒有?”
早川博士先不問那個人的生死,而是問了一個醫(yī)生不該問的話。
驚得張口結(jié)舌的副教授后來逢人便說:
“那時候早川君那張臉啊,真是嚇死人了。我算是服了他了,沒敢再說話。我覺得呀,那小子要是發(fā)現(xiàn)了可心的刺青,就是殺了人也要把皮弄到手?!?/p>
絹枝無奈地苦笑,也許就是因為想起了這個典故吧。
“不過,先生還真有辦法,居然找到這里來了?!苯佒Q了一個話題。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為了找到你,哪怕是走上千萬里路,我也在所不辭。這個世界呀,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最上竹藏是我的外甥,是我啟發(fā)他喜歡上刺青的。三天前我跟他見面的時候,他說找到了在日本首屈一指的杰作。仔細一問,原來是你!我簡直就像要跟初戀的情人重逢似的,高興得心都飛上了天!”
“先生原來是那個人的舅舅啊……那我也就不是外人了。我還真不知道……”絹枝的眼睛里不知為何閃動著一絲不安,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憂郁起來。
“既然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繞圈子了。這回一定得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刺青!所幸我是醫(yī)生,有看女人身體的特權(quán)。如果你同意的話,請把你的皮賣給我?!?/p>
“先生貴庚幾何?”
“四十六歲?!?/p>
博士看上去要比四十六歲老得多。戰(zhàn)爭中的勞苦,使他的頭發(fā)都白了一半。臉上的皺紋很深,皮膚的顏色也是蠟黃的,在燈光的照射下,純白的西裝也掩蓋不住他的疲態(tài)。不過,金邊眼鏡后面那雙眼睛還是那么炯炯有神,就像是一個年輕人的眼睛,閃耀著偏執(zhí)、倔犟和貪婪的光芒。
“先生跟我父親年齡差不多,您能保證我死了以后您還活著嗎?”
“那沒關(guān)系。是由我來剝你的皮,還是由別人來剝你的皮,都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要讓你身上的刺青流傳于后世。對于你死去的父親來說,這是你的義務,也是你最后的孝心。”
絹枝的身體稍微哆嗦了一下。
“記得我父親說過,先生真是一個可怕的人,一旦盯上了誰身上的刺青,就是把對方殺了也要……”
“我是個刺青迷,迷的意思就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p>
為了緩和一下緊張得叫人透不過氣來的氣氛,絹枝從煙盒里抽出一支朝日牌香煙。
“想抽煙???我這里有菲利浦?莫里斯的?!?/p>
博士想讓給絹枝一支外國煙,但絹枝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只抽這種帶煙嘴兒的。因為我一玩兒起來就把精力全都集中在輸贏上,經(jīng)常把手上的煙忘到九霄云外去,搞不好就把手指頭燒了。在那種地方,燒了手指頭肯定走背運,所以我就養(yǎng)成了抽這種帶嘴兒的煙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