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爸的問:“真的?”
兒子急紅了臉:“真的!我騙你是小狗!人在你車廂里拍車門!我悄悄走過去將耳朵貼在車門上聽,聽到一個女的說:‘悶死我啦,悶死我啦!’還聽到一個男的說:‘趴下,臉湊著這兒!這兒有道通氣的縫!’”
當媽的忽然笑將起來。
當爸的已在穿鞋,聽到她笑,一邊提鞋跟一邊沒好氣地說:“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當媽的說:“我猜,你一開車門,別又是你講過的那種情形!怎么這些個男女專愛在你車廂里干那種丟人現(xiàn)眼的事兒呢?”
當爸的已站了起來,氣呼呼地說:“你別總往那方面想!不定是倆歹徒,趁我不注意貓入我的車廂,打算在半路找機會謀害我!還不快去叫幾個鄰居給我壯膽兒!”
他說著,旋轉身子尋找防身的家伙。一時什么可操在手里的家伙也沒見著,沖入廚房,握起菜刀離家而去……
那兒子也滿屋尋找可以打擊別人的東西,最后拎起了炒菜的大勺追隨在爸爸身后。臨邁出家門回頭沖媽嚷:“媽你還愣著干什么呀?該干嗎去干嗎去啊!”
那當媽的終于醒過神兒來,一想,兒子不像騙大人玩兒,是得找?guī)讉€鄰居給丈夫給兒子壯膽兒……
于是她也出了家門,扯開嗓子高叫:“不好啦!有歹徒啦!左鄰右舍的男人們,快操上家伙出來呀!”
這院里的人家彼此處得都不錯,相互也都挺關照。老院落有老院落那一種又陳舊又寶貴的溫馨啊!她那么一嚷叫,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出來了。有男人在家的男人出來了。男人不在家的女人出來了。大人不在家的些個上了中學上了高中的男孩女孩出來了,都問歹徒在哪兒?她站在露天梯上,指著丈夫的車說——在車里!眾人望向那輛車,見她丈夫舉著菜刀,她那十一歲的兒子舉著炒勺,站在離車門兩步遠處,同聲喝吼:“出來!出來!”車廂門上著鎖呢,里邊的人怎么出得來呢?
鄰居們家里出來的男人女人、中學生高中生們一見,就全都精神為之一振,并且全都亢奮起來。一個個摩拳擦掌擁下露天梯,走過去將那輛廂式貨車圍了個水泄不通。這個說:“好!甕中捉鱉!”那個說:“得有一個人去通知派出所!”還有的說:“通知派出所干什么呀?我們這么多人都是草包飯桶啊!擒住了,捆牢了,押到派出所去不就得了嘛!”
司機的女人提醒道:“歹徒畢竟是歹徒,都是拼個魚死網破玩命不在乎的主兒!說不定他們手里有兇器,大家也不能赤手空拳哇!”
經她一提醒,眾人又滿院里尋了些棍啦棒啦锨啦鏟啦的,雙手緊握,或高高舉過頭頂,或矛似的挺向前去,仗著人多勢眾,重又將車團團圍住,直叫司機只管打開車門——仨倆歹徒,抑或三頭六臂怕他們個什么!卻沒人在那一時刻冷靜想想,既是歹徒,怎么竟會被鎖在車里?這不明擺著是很蹊蹺的事嗎?更沒人向那司機發(fā)問。而在那一時刻,其實車廂內悄無聲息,仿佛里邊任何活物都不存在似的。
司機一手仍舉著菜刀,一手從腰間摘下鑰匙,抖抖地開了鎖,抽掉了鎖鏈,于是那大鎖被沉甸甸的鎖鏈一墜,就從他手中落在地上了。
隨即有人用棍子撥開了車廂門。幾道手電筒的光束交叉著同時射入車廂,將個小小的車廂里的情形照亮得一清二楚。內中碼著些大大小小的紙箱、木箱,除此而外,不見其他。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繃緊的神經頓時松懈。各自手中準備打擊窮兇極惡的歹徒的“武器”,也都紛紛地垂下。
大家都覺得很索然。
甚至,還都覺得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