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快就要過去了,某個周末的傍晚,我剛剛擺脫程颯南的一路追蹤回到家,就看到暮色殘陽中,寧傾瀾披頭散發(fā)地蜷縮在家門口。
而大門洞開,四下寂靜,唯有門外的木槿樹矜持地開著花,在傍晚的微風(fēng)里綽綽搖動。
“媽--”我小心地喚著,試探著將手搭上她微微發(fā)抖的肩頭。
寧傾瀾目光呆滯,抱膝坐在大門口的青石地面上的模樣,像一個美麗的布娃娃被扔進(jìn)路邊泥灰里滾了一番。
又和爸爸打架了。我不用猜也知道。
她半天仍不理我,我站起身,不打算管她。肚子餓了,但通常,在他們吵過架的情況下,是沒人做飯的。
我打算給自己泡方便面。
“他走了?!卑祮〉娜齻€字隨風(fēng)飄入我耳中,我的腳停住了,回頭問她:
“誰走了?爸爸?”
空蕩蕩的院子令人預(yù)感不妙,我跑過去拉住她像剛從雪地里撈出來的冰涼的手,驚問:
“他去哪兒了?”
她幽幽地看著我,美麗的丹鳳眼里泛起一層水光,卻抱住我大笑:“這個殺千刀的終于走了。薄砂,以后咱們倆過,清凈?!?
爸爸走了?
上星期他還答應(yīng)我不再和媽媽吵,還說這周末陪我去南山放風(fēng)箏、摘草莓……薄云天你究竟去哪了,怎么連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如此言而無信!
我推開她的手,飛快奔回屋,拿起座機(jī)給薄云天打電話。那時手機(jī)還不時興,他有一部可移動電話,叫大哥大。
電話響了很久,我的手在顫抖,不知過了幾分鐘,那頭終于有男人熟悉的聲音響起:
“喂--”
“爸爸呀--”我一聲剛叫出口,聽筒便被人劈手奪下,飛沖上來的寧傾瀾表情猙獰,重重扔掉電話,對著我的臉清脆地?fù)澚艘徽啤?
“不準(zhǔn)你再叫他爸爸,不準(zhǔn)你再跟他說話!聽見沒有!”她像一頭發(fā)怒的母獅子,紅著眼睛,亂著頭發(fā),恐怖嚇人。
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我站在那里腳也抬不動了,可她突然發(fā)神經(jīng)似地開始打我。一掌接一掌,雨點(diǎn)似地巴掌打在在我的肩頭、脊背、屁股上,一下又一下,她一邊打,一邊哭:
“哭呀,為什么不哭,你這個死丫頭!”她尖長的指甲掐進(jìn)我頸窩的肉里,面容近乎癲狂。
可我一動不動。
疼。怎能不疼。
早有鄰居說過,寧傾瀾祖上有精神病史,她剛生完我那一兩年也犯過病,還很嚴(yán)重。但我不信,無論如何她是我最親的媽媽,但凡聽哪個大人或者孩子私底下議論我媽有精神病,我必砸爛他家的玻璃,或?qū)⒛切暮⒆油幢庖活D。
幼時母親帶我去寺院算過一卦,算卦的和尚說我“命如雜草,運(yùn)如砂石?!蔽也禄蛟S寧傾瀾因此涼了心,覺得我這個閨女天生命賤福薄,所以連名字也隨便起了個“砂”字。
此為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