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不知寧傾瀾哭了多久,我只記得當她無力地癱軟在冰涼的地板上之后,我冷冷地對她說了一句:
“你到底沒把我打死?!?
打死就好了。
我死了,就可以不理會這些痛苦紛擾,我死了薄云天就可以了無牽掛地一個人在首都北京開始新生活,我死了寧傾瀾就可以想找多少個男人睡覺就找多少,而不必顧慮有沒有被自己的女兒看到他們縱情偷歡時的丑陋模樣。
她無力地啜泣著,而我背起書包,頭也不回地出了家門。
已經天黑了,長風掃過,我那么餓。胃里像有一只只小蟲在鉆著、咬著,撕扯著我以為已經麻木的神經。
淚落在大馬路上,路燈一盞盞亮起來,我用手抹了一把,臉竟然一片潮濕,有淚,也有被抓破滲出的血絲。
你說,這樣的日子,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翻遍書包總共湊足了五塊錢,我在路邊攤上買了一袋麻辣豆干、一罐金星啤酒,看到路燈下的垃圾堆旁一個衣衫邋遢的男人拿著半盒煙在吞云吐霧,我厚著臉皮走過去,問他要一支。
“一塊一支。這可是茶花。”臟兮兮的男人抽了一支伸過來,攤開同樣臟兮兮的掌心。
我給了他一枚硬幣,借了他的火柴把煙點著。
果然是茶花,被他丟在地上的煙盒上有兩排小字,我撿起來,看到: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突然傷感起來,雨又惆悵地下。我抽著從乞丐那里買來的茶花煙,就一口啤酒,吃一口辣豆干,眼淚和著疼痛,酣暢淋漓。
我昂起頭走在大街上,肥大的校服裙子灌滿了風,我唱起歌:
“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你的美麗讓你帶走,從此以后,我再沒有,快樂起來的理由……”
從此以后,我再沒有,快樂起來的理由。
我在大街上,在路燈下,在風雨里,幾乎走了一整夜。天快亮時,我實在走不動了,蜷縮在一家商店的屋檐下,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那是一個疼痛、寒冷、黑暗、漫長的夢。而這夢,被一雙手用力搖醒。
溫潤急切的目光映入眼簾,一個男人的面容漸漸清晰。
“薄砂,快醒醒?!?
他是天使嗎?那么干凈好看的面容。我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感到喉間火燒般干疼。
林月河將我抱起來,滿臉都是痛惜:“你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老師,她好像受傷了。”程颯南的聲音陰魂不散地闖進來,可我已沒力氣再瞪他一眼。
林月河拉了好半天,全身僵硬的我才勉強站起來。
“程颯南,來扶一把?!?
“哎!”程颯南忙不迭地上前扶住我的手,林月河把自己的自行車推過來,說:“來,我送你去醫(yī)院。”
原來,這家商店就開在林月河每天上班必經的路口。
“老師你前兩節(jié)還有課,我送薄砂去醫(yī)院吧?!背田S南一臉體貼關心理解老師的表情。
“這……”他猶豫了一下,大概覺得程颯南一臉堅毅和值得信任,于是點點頭。
“先讓程颯南送你去醫(yī)院,我到學校安排一下就去看你?!?
心里升起的希望就這樣消滅了,我虛弱地沉默著。
林月河伸臂攬了一下我的肩膀,柔聲地安慰我道:
“不管出了什么事,別怕?!?
心,不爭氣地又柔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