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不知道宋祥東是什么時候離開的?;ㄇ嘈褋淼臅r候,雪已經(jīng)停了,白亮的陽光射進了木窗?;ㄇ嘈褋砗笥泻荛L一段時間在想著昨天的事,花青想我變成女人了,但是宋祥東這個沒用的男人是用另一種方法把我變成女人的。花青的骨頭都有些發(fā)痛,在被窩里賴了很久以后,她才緩慢地穿上自己的衣服。她打開房門,就有一些冰涼而清新的風跑過來問候她。陽光像一只只小兔,在屋檐的積雪上打著滾嬉鬧。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端來了洗臉水,她讓花青等會兒就去吃早餐,她說已經(jīng)燉好了雞蛋紅棗?;ㄇ嗾f,你是誰?女人愣了一下,女人說我是吳媽,我已經(jīng)在這兒做了十多年了?;ㄇ嘈α?,攏了攏頭發(fā),輕聲叫,吳媽。吳媽又愣了一下,吳媽說你不用和我客氣的,你有什么事,招呼我一下就行。吳媽后來遠去了,花青看著吳媽的背影出神。那是一個膀大腰圓的背影,相當于花青兩個娘的背影。花青想到這里就想笑,為什么人的大小會有那么大的差異?花青后來一步步向飯廳走去,她肚子有些餓了,她想吃紅棗。她走動的時候,仍能隱隱感到身體深處的疼痛,像埋在身體里的一根針一樣,一扎一扎的。
花青在走廊里停住了,因為她碰到了二姨太筱蘭花。筱蘭花仍然抽著煙,好像她那長長的蘭花指是和煙長在一起似的。筱蘭花邁著小而慢的步幅,走出了一種優(yōu)雅的步子。筱蘭花穿著一件銀白的旗袍,花青就想,這一定是一個喜歡穿旗袍的女人,她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旗袍。旗袍是滾邊的,線條很好,袖口繡了許多花的圖案,把筱蘭花也像花一樣簇擁著。而筱蘭花也是一個適合穿旗袍的人,可以透過旗袍看到她飽滿的大腿和渾圓結(jié)實的屁股,以及那藏在胸腹下的小蠻腰。小腰像是一個連接身體的機關一樣,扭動著,讓筱蘭花長出了無窮韻味?;ㄇ嘁徊讲阶哌^去,筱蘭花一步步走過來,她們在廊檐的中間相遇。
筱蘭花不走了,花青也不走了。筱蘭花看了花青很久,她的眼泡略略有些腫脹,而且呈現(xiàn)出青黑色的小小的眼袋,這顯然是因為睡眠不好的緣故。她微仰起頭,沖著天空噴出了一口煙,嘴巴也發(fā)出了咝咝的聲音,像春天的菜園子里一條花蛇發(fā)出的聲音?;ㄇ嘈α艘幌?,她看著那縷煙在筱蘭花的頭頂飄散開來?;ㄇ噙€看到了一縷風,風在屋檐上跑步,把一些積雪吹了下來。雪有些紛紛揚揚,像花粉一樣,在花青的身邊飄落。花青喜歡這種風中的雪,花青喜歡風中的雪不停地落下來,在她的身邊舞蹈著。花青一動也不動,她已經(jīng)把目光抬得很高了,屋檐上的雪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白光,把花青的眼睛刺痛了?;ㄇ噍p輕地合上眼,她覺得脖子也有些酸痛。而筱蘭花的手中的那支煙,差不多已經(jīng)抽完了。白白的煙灰,在筱蘭花手指的輕彈中,像雪一樣飄落在她的腳邊。筱蘭花的姿勢沒有變,一只手抱著另一只手,另一只手豎起來,偶爾往嘴里送香煙。筱蘭花一直在笑著,眼窩里漾著一波又一波的水,她的身子輕微地擺動著,并且不時地看看遠處。遠處是一些院里的樹,和樹身上一夜之間披上的雪,還有就是一些無處不在的風了?;ㄇ嘞耄@個筱蘭花,她要干什么?花青的黑眼睛就一直望著筱蘭花那張精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