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娣甩甩擦干了的頭發(fā)，邊掛毛巾邊說：“就你聰明，有事你就知道躲。你躲了我躲了，咱媽怎么辦？”

愛娣半躺在床頭疊好的棉被上，陰沉著臉好一會兒才說：“我們在又能怎么樣？你攔得住他的拳頭，攔得住他的腿腳？”

從記事起，家里時?；\罩著爸爸的斥罵呼喝，媽媽的啜泣與呼痛。每一回她撲過去用小小的身子抱住媽媽喊“別打我媽媽”，總會被他揪住頭發(fā)，丟回到呆怔著連哭也不敢的愛娣身邊。而她和愛娣挨打就更是家常便飯，那樣的時刻，媽媽總是會拿熱乎乎的臂膀圈住瑟瑟發(fā)抖的她們，抵擋背上的拳雨。

她不懂，她以為自己和妹妹不夠乖不夠聽話，每次爸爸回家總小心翼翼地笑著討好他，小小的一顆心滿滿期冀著能換回媽媽的笑臉和平安?？珊髞硭胖浪蛩齻儍H僅只是因為他工作不順心，或者是因為賭錢又輸了，甚至什么也不為。

就像被一腳踹上媽媽肚子失去的小弟弟。

血浸濕了毛褲，半個身子躺在血泊里的媽媽，痛到極處仍小心捂著肚子……

慶娣微闔雙眼，將七八歲時的景象趕出記憶。

“快期末考了，還不復(fù)習(xí)功課？考不上又扒你一層皮。”她在桌前坐下，熟練地拿出課本筆記。

愛娣懶洋洋地?fù)Q了個姿勢，改躺為趴?！翱疾簧纤懔?，我去大興路練攤?cè)ァＹ嶅X養(yǎng)活自己還是成的，再找個人一嫁，天都亮了?！?/p>

她才十五歲！慶娣停了筆，端詳妹妹片刻，除了搖頭什么話也說不出。

“姐，你拼了老命地學(xué)習(xí)有啥用？要我說，你還不是一般的笨！學(xué)習(xí)成績再好又能怎樣？給你考上大學(xué)，還不是要問爸爸拿學(xué)費拿零用錢？早點賺錢早點獨立，這才是正經(jīng)?！?/p>

慶娣抿唇想了想，才說：“我有自己的打算?！?/p>

“有什么打算？”聽不到回應(yīng)，愛娣沒了興致，“算了，問你也是白問。”

靜默了一會兒，愛娣突然湊到書桌旁，笑眼彎彎地問：“猜我今天見到誰了？”

慶娣眼里帶著問號望著妹妹。

“有人喊我小姨子——”

慶娣一愣，接著反應(yīng)過來，耳根隨即潮熱一片?！芭蓿　?/p>

“哈哈，你猜著是誰了？”愛娣咧開嘴笑，“姚景程那小子挺有意思的，我和他說等他長到一米八再說，他竟然還臉紅了。那矮矬子還想配你？”

“胡說八道什么？”慶娣輕聲埋怨了一句，接著板起臉教訓(xùn)，“你今天又去機室了？和你說了多少次，不要——”

“不要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認(rèn)識亂七八糟的人。我知道，可我不多認(rèn)識點人，我什么時候嫁得出去？”

慶娣對這個妹妹再次無語。

愛娣突然把臉伏在枕頭間，咿咿唔唔地說了句什么。慶娣說沒聽清，那丫頭抬起頭，粉靨含春地說：“姐，我今天見到一個人。就在機室旁邊那家樂器店里，可高可帥，唱歌可好聽了。姐，你沒見著，他彈吉他那叫一個帥?。∫俺毯退Q兄道弟勾肩搭背的，你跟姚景程說一下，介紹我們認(rèn)識？”

“姚景程認(rèn)識的能有什么好人？”

“姐……”

慶娣不為所動，提起筆繼續(xù)寫作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