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步步驚心
聶二心里頭很不暢快。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他還是個毛頭小子時,就和大哥橫行聞山半城。直到他哥入獄后,聶氏兄弟才沉寂下來。而后他靠過人的眼光和手段,承包了機床廠的門市部,又將門市部的地皮抵押了無數(shù)道,幾經(jīng)翻炒,才重新站穩(wěn)腳跟,再度崛起于聞山。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quán),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起落中他總結(jié)了一條經(jīng)驗:男人,靠的無非是權(quán)財二字。這些年,但凡賺錢的門道,他總要插一腳進去,賺來的錢又拿來歸攏人氣勢力,就此奠定了他在聞山地下王國的地位。
可眼見他聶氏兄弟此生最大的仇人在他攻襲之下節(jié)節(jié)敗退之時,他吃了對方一個悶虧,不單是要偃旗息鼓,甚至要低頭與對方談攏。這口氣,讓他如何能忍?
他與鐵路德商議的結(jié)果,雙方各掛其車牌,于聞山各善其事。看起來他并無吃虧,可明眼人知道實質(zhì)上他下足了十成力,而鐵路德四兩撥千斤,他實在損了面子落了威勢。
可他確無還手之力。他手上賺錢的幾乎都是邊緣行當,夜場不用說,連礦場經(jīng)營起來也要萬分小心。他一想到炸藥被人點燃,引爆于礦場的可能性,就不禁冷汗不止。相反,區(qū)德那千年老龜十多年來,牢牢把持著車皮調(diào)控指標和公路貨運,最大的危機不過是修車和汽油漲價,想給他穿小鞋栽贓嫁禍簡直是老鼠拉龜——無處下口。聶二想到這些,怎么不生出凌云霹靂火來?
底下人和他一般,一股邪火沒處發(fā)泄,有徒弟說嚇唬嚇唬區(qū)德那只小黑狗,聶二也不攔阻。他忙著拜山。
下半年過半,中秋開始,大小節(jié)日不斷,大小山頭等著一一打點。從中秋前,他就已經(jīng)應酬不絕。有些重要人物當然是輕易不可得見的,趕到中秋前幾日,總算約到魏懷源,兩人吃過飯,掉轉(zhuǎn)車頭到聶二的桑拿泡澡。
按了半身,魏懷源就招手示意按摩小姐出去。待門合上,他在腹下裹了條毛巾坐起來,抽出一支軟中華。聶二一邊幫他點煙,一邊腹誹魏家小狗渾然忘記當初窮得在他這兒蹭吃蹭喝的日子了。
“二哥,明年生意怕是不好做了?!?/p>
“怎么說?”
魏懷源吐口煙圈,說:“省能源總公司重組的事,你知道?”見聶二點頭,魏懷源繼續(xù)說,“新能源集團董事長傅可為,以前的煤炭局局長,那人不太好搞。聽我老丈人說,他脾氣臭手段強硬,很合巴書記胃口,等于是老巴手上的一把利劍?!?/p>
“省里幾大國有礦業(yè)公司占據(jù)各縣市,他的劍未必會指到聞山來吧?”聶二雖起了警惕,可還是有些不以為然。
“這可說不準。我老丈人打聽來的消息,集團公司今年整合了幾大國有礦山,明年就要拿小煤礦開刀了,主抓安全不過關(guān)和年產(chǎn)量低的,肯定要關(guān)停一批。別說,光安全指標一項,多少人……”魏懷源橫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岸?,這種事可不能拿大?!?/p>
“媽的,這才給了幾年好光景?”聶二躺下去思索著,他此時萬分慶幸與區(qū)德暫時和解。如果區(qū)德被逼得狗急跳墻,尋機會給他礦場丟個煙頭去,那可撞上槍眼了?!澳窃趺锤??你是放心的,安全證什么的都有。媽的,我又要破一筆財?!?/p>
“二哥,早勸過你趕緊把證辦下來,你總想著省那點小錢?,F(xiàn)在這關(guān)口,破財能辦好事倒還好了?!蔽簯言窗聪燁^,“怎么著?我聽說最近不順?”
“別提了。區(qū)德那千年老龜,平常連頭帶卵蛋一起縮龜殼里,偶爾一露頭,咬人可真疼。還有他養(yǎng)的那兩只小狗,一個穿身黑皮見天狐假虎威;一個躲冶南挖煤,還真給他搞發(fā)了。我操!”
“二哥,你說的是……”
“就是你家那掃把星的姘頭,怎么?怕了?”聶二惡意的笑容里潛藏一分幸災樂禍的味道,“早知道怕,逼人好好的姑娘上吊做什么?叫你早點送我這兒來,包管你啥事沒有,偏你要嘗頭道鮮?!?/p>
晦暗燈光下魏懷源干瘦的臉泛出一層鐵青,“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
聶二收了笑,“在冶南,也搞礦,不知撞上什么狗屎運,給他在個沒人要的礦窯里探出無煙煤來,媽的,年產(chǎn)足有幾十萬噸。礦山圍得鐵桶一樣,我的人幾次過去被他躲開了,還折了幾個送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