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懷源又燃起一支煙，借點火的動作遮掩住臉上的不屑與心里頭莫名而起的驚慌。他心想聶二沒什么大用了，還習慣用以往解決問題的方式，等體制的鐵拳擊來，今日的囂張就是他將來被歷數(shù)的罪狀。至于姓姜的……他點火的手微微有些抖。

聶二眼角余光瞥見魏懷源的神情，心中微動，思忖了一會兒鎮(zhèn)定問：“小魏子，別給哥裝模作樣的，有話就說！大家一根繩上的螞蚱，底細誰不清楚誰?。磕憔筒慌履切∽诱姘l(fā)了，將來你討不著好去？”

一句話戳中魏懷源痛腳，雁嵐懸在吊燈上俯視他的面孔在眼前一晃而過，剛才被揉按得熱乎乎的身體倏然涼了幾度，寒意透進骨髓。

他打了個寒噤，臉上堆起笑，“二哥，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兄弟有麻煩我還能不管嗎？我這不正在想嘛。我在想，用個什么名目明年把那小子的礦提到整改名單上去?！?/p>

姜尚堯得到消息并不比聶二晚，事實上，德叔的消息甚至可以說比魏懷源的更要靈通。

“一分為二地看，這事的影響有好有壞，利弊兩全?！甭牭率逯v完來龍去脈，姜尚堯思索片刻，平靜地說。

德叔贊賞一笑，“說詳細點，怎么個利弊兩全？”

“德叔，這不明擺著嗎？整頓產量低的安全指數(shù)低的，甚至關停一批，這是考慮到安全和環(huán)境保護，還有節(jié)約資源。意味著又要花筆錢投入安全設備了。好處也有，關了小煤窯競爭沒那么激烈?？偠灾?，大方向是好的，既然同時提出‘資源有償，明晰產權’的政策，最起碼上頭不打算一刀切，這是變相給民營企業(yè)開口子放行，證明民間資本還是受重視的。”

“那你是有信心了？”

“德叔，南村的礦場，村民占了不少股份，關停不太可能。真關停了不用我出頭，大把人搶著討公道。至于周村那個，我算了下，平均下來年產幾十萬噸，已經過了整頓線。等過了年，我還打算把第二井道開出來，年產百萬噸沒問題?！奔热皇亲约胰?，姜尚堯也不藏著掖著。

德叔果然雙眼湛亮，“年產百萬噸……你小子，我就不信你真是好運氣，這么大只死耗子會被你逮住了？難怪黑子天天嚷嚷過年要換新車，原來都是錢燒的！”

這一說，黑子立刻不樂意了，說：“叔，有錢不花擱那生蟲?。课一ㄥX也是促進經濟繁榮。再說了，石頭也不能天天走霉運不是嗎？”

對于運氣之說，姜尚堯從來不多解釋，只是笑笑，依舊把話題帶回去?！安还獾诙赖膯栴}，說到不好的一方面，這次整頓，估計破財是免不了的，安全設備也要投資不少。我的想法，既然有這么大的產量，散賣沒意思，不如找人合作。既有棵大樹好乘涼，又不用多負擔銷售渠道的費用?！?/p>

“你的意思是……”德叔瞇瞇眼，“省能源集團？”

姜尚堯心贊一句果然姜是老的辣。坐直了點，說出籌算已久的想法：“德叔，聞山的煉焦廠可是老企業(yè)了，只是這么多年沒什么變化，設備老舊，污染也厲害。要是能重新整改一下，我那礦山出的無煙煤可是煉焦的好原料。我在想啊，聞山附近資源豐富，完全不需要擔心原材料問題，就地取利又節(jié)約中間環(huán)節(jié)的成本。如果這個能源集團真有眼光，投資聞山煉焦廠，煉焦，煤化工，天然氣一體化，不說別的，現(xiàn)在鋼材市場走勢這么好，光冶金焦一年的消耗得多少？不過我也就說說，真要干現(xiàn)在我沒那么大本事?！?/p>

黑子愣了會兒，一拍大腿說：“我說，石頭，你的心可夠大夠野的??！”

姜尚堯在黑子面前恢復了些微當年的少年心性，瞪了黑子一眼反駁說：“我這叫有志向！像你那樣，叫混吃等死。”

這本性袒露的反應明顯愉悅了德叔，德叔笑看兩兄弟斗嘴，過一會兒擺擺手，說：“前些年我走的路子太保守，總想著把運輸做好，水潑不進就行，倒給了聶二可乘之機。不說別的，只論上面的關系，能在這些方面說得上話辦得了事的，著實比不上聶二?！钡率迦粲兴?，似有遺憾。沉吟許久，突然打起精神，說道：“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不過石頭，事緩則圓，眼光長遠是對的，做起來不能太心急。先把勢造出來，耐心等著，總會有好機遇。”

姜尚堯將這話揣摩了一番，默然點頭。

“你手上準備點好東西，年前我跟你去原州走一趟，見見幾個老朋友?！?/p>

黑子還在撓頭，姜尚堯已經反應過來，恭敬地問：“德叔，哪方面的？”

“隨便，風雅些的，字啊畫啊什么的。別弄些贗品來，我那幾個朋友可都是老行家?！?/p>

姜尚堯說一聲明白，婉拒了德叔留飯的好意。走出門時，他凝望前方的積沙河滾滾東去，輕松無比的暢快感從每個毛孔散發(fā)出來，眼底有絲志在必得的傲氣一掠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