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一會兒沉默，慶娣惴惴不安地握緊門把手，偷眼望向他。他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來，那不可言說的洶涌暗流似是潛進他深邃的眼里，令慶娣不由屏息。

數(shù)秒，又或者是恒久，姥姥的呼喚聲打破魔咒，“慶娣兒，來吃月餅?！?/p>

慶娣應(yīng)了一聲，從恍惚中蘇醒，她低聲說：“我先出去了?！?/p>

他眼神鎖住她，微微點頭。

慶娣忽地鼓起不知從何而起的勇氣，在擦身而過時回頭，一口親上他臉頰，又立即閃開，余光瞥見他突然驚愕不已，眼睛也瞪得老大，她竭盡全力才強壓下大笑的沖動。

離開時姜媽媽親自送他們下樓，幾番欲言又止。兩人站在樓道口一起注視姜尚堯拿車的背影，沉默著。這讓慶娣不禁回憶起早幾年的一個春節(jié)，姜阿姨也是這樣，斟酌言辭，最后勸她不要再來。那時，她尚不知魏懷源毀了姜大哥他們兩人最后的幸福。

慶娣心中忐忑。佇立在街頭等姜尚堯來接時，她已經(jīng)想好了。如果今天，她無法妥協(xié)的堅決與姜阿姨的執(zhí)念再起沖突，那么她只需要看姜大哥如何決定。他愿意維護她，她會加倍地愛他，因為值得；如果他放棄，那她勢必選擇抽身而去，誰也不須影響誰的人生。但是，歸根究底，她實在不愿面對這種抉擇。“阿姨……”

“慶娣，你先聽我說。那年在監(jiān)獄門口，我請你答應(yīng)的事，你沒有答應(yīng)?，F(xiàn)在，我很慶幸你那時候的堅持。堯堯的轉(zhuǎn)變我看得到，是因為什么我這當媽的再明白不過。我太固執(zhí)，有時候明知道是錯的，也會固執(zhí)地不愿意睜開眼去看清楚事實。慶娣，阿姨錯了?！?/p>

上車后，慶娣揮手和姜媽媽說再見。出了鐵路小區(qū)大門，姜尚堯才開口問：“你們兩個，背著我商量什么了？”比較來時的心神不定，此刻她的神采奕奕實在讓他好奇。

“不告訴你?！?/p>

“不說我也猜得出……手機響，你的?！?/p>

慶娣接了電話聆聽許久，中間只問了一句：“你考慮清楚了？”按掉接聽鍵之后，她有些不知所措。這罕見的無助牽動他的心，扯得有些酸痛。姜尚堯臉色漸趨沉重，“家里有事？”

她搖頭，又點頭，接著強作笑顏，“愛娣說，剛才晚飯時向雷向她求婚，她答應(yīng)了。”

顯然，慶娣的反應(yīng)昭示這件喜事對她來說并無可喜之處。姜尚堯沉思片刻，說：“向雷是那天你們家樓梯遇見的那個？你不喜歡他？”

“也不是不喜歡，愛娣說向雷對她很好，可是我總覺得他們倆都還太小，扛不住事。特別是向雷，才二十二歲呢，還是半大小子?！?/p>

“不贊成可以勸勸，晚兩年也沒事?！?/p>

慶娣良久不做聲，最后嘆口氣，悵然說：“我問她想好了沒有，她說想好了。那我就不勸了，她的路，總要她自己走?！?愛娣的婚期定在十一，短短十來天時間，完全籌備不及。

她倒是無所謂，大咧咧說：“早上去民政局拿證，中午請親戚吃頓飯就行了。他家是附近鎮(zhèn)上的，本來聞山親戚就不多。我們就更不提了，老不……那誰，我根本就沒打算告訴他，姑父姑媽我也不稀罕，看我嫁成這樣，估計他們背地里笑死了。至于舅舅舅媽，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時間。算了，反正我倆錢也不多，就在向雷叔叔開的飯店請幾桌，其他的將來慢慢請。”

愛娣說完看姐姐瞪著她，不發(fā)一言，悄悄問媽媽：“我姐怎么了？”

她媽一直流眼淚，哪顧得上回話？

慶娣冷著臉，“你老實和我說，你是不是……是不是和向雷，那個了？”

愛娣頓時紅云罩面，囁嚅著說：“那個，也正常啊?！?/p>

慶娣呼一聲站起來，“你真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