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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滿架薔薇一院香(15)

簫月傾城 作者:楊千紫


廢棄的雪廬,斑駁的朱欄,以及眼前白衣勝雪的女子都仿佛是畫里的情景。秋公子不忍拂了他二人的興致,自己也雅興頓生,將寒玉簫舉到唇邊,吹奏了一曲《念奴嬌》。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界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銀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怡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應念嶺海經(jīng)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發(fā)蕭騷襟袖冷,穩(wěn)泛滄浪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巯溪殗[,不知今夕何夕?!保?)

簫聲曲調(diào)抑揚頓挫,跌宕有致,時高時低,時婉時轉(zhuǎn),嗚咽處如鳥獸哀鳴,悠揚處如風過千帆,稱之為天籟絕音,毫不為過。

一眾人都聽得癡了,仿佛眼前看到的不是一望無際的雪原,而是月色下的洞庭湖,銀河的倒影在碧波中輕漾。水面上有一葉扁舟,上面站著一個外表與內(nèi)心都出塵高潔的男子,肝膽皆冰雪。天水清瑩澄澈,他擊舷而歌,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曲簫聲罷,余音繞梁久久不落。半晌眾人才想起來叫好,樊素更是一臉得意自豪的笑容,說,“你們看,我說公子的簫聲時天籟絕音,可沒夸張吧?!?/p>

花飛雪聽完這曲簫聲,只覺靈臺清明,心胸開闊了許多。但細細品味之下,又覺得似乎少了些什么,說,“秋公子的簫聲,技藝絕倫自不必說,一曲驪歌上九天。只是……”

“只是什么?”秋公子一向自詡簫音絕世,此刻見她欲言又止,難免有些好奇。

“我也說不上來?!被w雪認真想了想,說,“……好像是,缺少某種牽掛。直來直往,心平氣和,因此無法斷人心腸。”

秋公子一愣。眼前這個年輕女子對他簫聲的評價竟與他母親一樣,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由用一種重新審視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花飛雪側(cè)著頭,自顧自繼續(xù)說道,“不過不管怎么說,這樣的簫聲已經(jīng)足夠美妙動聽了?!苍S,無牽無掛才是人生最好的狀態(tài)?!?/p>

站在一旁的樊素有點不滿意她這樣挑毛病,怏怏地插了句嘴,道,“我家公子尚未娶親,當然無牽無掛了。”

秋公子將玉簫收回腰間,瞥一眼樊素,說,“姑娘口中所說的牽掛,應該不單指男女之情那一種吧?!闭f著溫顏看向花飛雪,說,“多謝姑娘提點。他日我找到了所謂的‘牽掛’,定會再吹奏一曲給你聽的?!?/p>

花飛雪莞爾一笑,轉(zhuǎn)身站起來,走到雪廬外面看一眼那面歪下來的牌匾?!巴S雪廬”四個大字上雖有金漆脫落,卻依然看得出潦草蒼勁的筆鋒,幽幽嘆了一聲,說,“世人千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有的追求名利,有的追求權位,有的追求愛情,有的追求自由……不知秋公子最想要的‘牽掛’是什么呢?”

這個問題使得簫聲絕世的玉面公子驀然一愣。

認真地想了想,片刻之后反問她道,“那么你呢?”

此時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露出魚肚白,曦光穿透厚重的云層,絲絲縷縷地灑在雪域山峰上。

花飛雪欲言又止。滿腔的話到了唇邊,卻還是咽了回去。大家萍水相逢,彼此身份未明,雖然以后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但也還是點到即止的好。

這時有位在不遠處歇息的家奴走過來說,“公子,天已經(jīng)亮了。為了能在規(guī)定日期前趕回去,我們還是抓緊起程吧。”

花飛雪忙道,“秋公子你一夜沒睡,去轎子里休息一下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秋公子見她不再繼續(xù)方才的話題,雖然略有些意猶未盡,可是也覺得這樣也好。家教良好的世家公子,此時絕不會讓一個女子把轎子讓給自己的,于是對花飛雪的提議恍若未聞,只吩咐樊素道,“你安頓花姑娘到轎子里坐好。即刻起程下山?!?/p>

樊素依言走過去扶住她,無意間瞥見花飛雪左手指甲尖處有些發(fā)青,以為是天氣寒冷血液不暢之故,當下也沒放在心上。

花飛雪腳踝酸痛,不由分說地被樊素扶著往轎子的方向走去,回頭又看一眼這方破敗了的雪廬,心緒一時復雜難言。注:

(1)《問劉十九》,唐,白居易,字樂天,晚年又號香山居士,唐代著名現(xiàn)實主義詩人。

(2)《念奴嬌》,南宋,張孝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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