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一次是“這不長眼的蟲兒,纏進(jìn)姑娘頭發(fā)里去了”。再接著我頭皮又是一痛。
到了第三次我就忍不住按住頭發(fā)問了一句,她才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小玥姑娘莫怪,你是神仙下凡一樣的人物,老婆子蹭點仙氣,這頭發(fā)帶回去是要壓在小孫子枕頭下面辟邪的?!?/p>
我“……”
等大嬸終于被我說通理解我只是個凡人之后,我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看到她就先抱著腦袋護住頭發(fā)的習(xí)慣,改都改不過來。
我將病人移入祠堂后,村里其他人常來幫忙,但大多應(yīng)我的要求在祠堂外止步,只留數(shù)個身體強健的,日日服了防疫藥物之后進(jìn)來做我的助手。這日天色已晚,祠堂里的病人大多安靜地睡了,我與大嬸坐在臺階上,她笑瞇瞇地看著我吃飯,看得我又緊張起來,怕她突然伸手拔我的頭發(fā)。
“小玥姑娘啊,村里這回可多虧了你?!?/p>
我忙了一天,午飯都擱在窗臺邊涼了沒吃,這時正餓得前胸貼后背,一邊大口吃飯一邊搖頭,“大家沒事就好了,再過個十天半月他們身上的疹子就該褪干凈了,到時候就不用擔(dān)心了?!?/p>
大嬸連連點頭,“姑娘是下凡的菩薩,有你在可救了咱們?nèi)宓男悦?。?/p>
我聽到前半句就急了,放下碗抱住頭,警惕地看著她。
大嬸一愣,然后掩嘴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沒事沒事,是大嬸不好,再也不拔你的頭發(fā)了,放心?!?/p>
我略松了口氣,卻聽她飽含感情地對著我道:“看你這樣,還是個小姑娘呢,許配人沒有?大嬸倒想給你介紹個好的,村口老李家的二小子啊,人又老實身子又壯……”
大嬸話說到這里,村口處就傳來一陣騷動,一群人哭著喊著奔過來,場面太過嘈雜,奔到近前才聽明白他們在說些什么。
“村口,村口來了官兵,要開始放火了?!崩侠罴业亩∽颖荚陬^一個,雙手扶在膝蓋上氣喘吁吁地說話。
我猛地站起來,腳邊還有半碗湯都忘了,瓷碗被碰倒,滾出去老遠(yuǎn),湯潑了一地。
等我跟著大伙兒奔到村口,果然看到木欄處堆起柴火,還有些人在火上潑油,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臭味。全副武裝的官兵手持火把嚴(yán)陣以待,獵獵火光在黑夜里將所有人的面目扭曲成一幅幅可怕的圖畫,之前守著木欄的縣衙差役被趕在角落里,縮做一團,一聲都不敢吭。
我排眾走上去,隔著木欄對那些官兵道:“你們做什么?”
有人騎在馬上,聲音陰惻惻的,“奉徐州司馬大人令,省內(nèi)多處村落出現(xiàn)疫情,為免瘟疫泛濫死傷百姓,現(xiàn)凡有疫情出沒之村落即時焚滅。”
我震驚,“這不是不能治療的病啊,他們都已經(jīng)好了,不信你進(jìn)村去看?!?/p>
那人毫不理睬,只揮了揮手,說了聲:“放火?!?/p>
火把應(yīng)聲落下,澆了油的柴堆頓時熊熊燃起,濃煙涌動,我沒想到他們竟然說動手就動手,一愣之間,身后村民已是哭聲四起,一陣騷動,恐慌之下有人不顧一切地往木欄外沖去,但這次等待他們的已不是長長的竹竿,木欄外排有一列長槍,槍尖向內(nèi),村民再前一步,就是血濺五步之式。
我叫了一聲,混亂中卻無人注意,想伸手去拉住身邊人,但場面已經(jīng)失控,滾燙的火舌隨著風(fēng)勢卷過來,突然一聲馬嘶,剎那間由遠(yuǎn)及近,轉(zhuǎn)眼就到了身前,一道巨大的黑影凌空躍起,原本所有面朝內(nèi)的人在馬嘶響起時紛紛扭過頭去,卻大部分只來得及維持一個仰面的姿勢,只看著那團黑影從自己頭頂上掠過。
黑馬在火圈內(nèi)四蹄落地,落勢剛猛,前蹄挾風(fēng)雷之勢再猛踏了兩下,激起塵土激蕩,黑色鬃毛在風(fēng)中飛揚,馬上人一身勁裝,手持銀色長戟,也不理睬木欄外眾官兵,一手帶韁將馬頭硬是轉(zhuǎn)過一個圈來,門戶大開地將背部留給火舌與槍尖,只是凝目在人群中。
馬上人英姿如斯,竟讓原本嘈雜的場面剎那間靜止下來,村民里有些習(xí)慣了迷信的,居然還雙腿一軟跪下了,尤其是那位大嬸,一聲驚叫:“神仙來了!”激動之下就向那一人一馬奔了過去。
我從無法置信電閃雷鳴的心魂激蕩中稍稍回過身來,見大嬸的動作,條件反射地覺得她是要撲上去拔一根馬毛甚至是扯一塊馬上人的衣角回家,立刻飛撲過去阻在她身前,大嬸身形龐大,我攔得狼狽萬分,半彎著膝蓋承受壓力還要勉強抬頭,雙手撐在膝蓋上,第一次開口還沒有成功。
或許是我這些年來將這兩個字默默地念過太多遍了,真到可以叫出口的時候,反而沒了聲音。
我還想再努力一次,但有風(fēng)撲面,是馬上人翻身下來,長戟拄地,用力之下,竟有小半截沒入土中,筆直挺立。
他張開雙手猛地將我抱進(jìn)懷里,喑啞的男聲與多年前少年清亮的嗓音重疊,我聽見成年了的師父的聲音,就在我耳邊。
“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