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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從天而降,還帶來十八名隨身護衛(wèi),場面很快被控制下來。
將軍帶來了皇上口諭:徐州司馬有違天道,夸大疫情,罔顧百姓性命,現(xiàn)已革職查辦,各鄉(xiāng)縣需對已發(fā)瘟疫之人全力救治,萬不可擅自焚燒村落,至于治療之法,現(xiàn)宮內(nèi)御醫(yī)獻方已快馬送至各省,各省著專人分發(fā)處置。
縣太爺在這緊要關(guān)頭連滾帶爬地姍姍來遲,聽完了圣上口諭,圣旨正八百里加急分送到各州各縣,縣太爺終于發(fā)揮了他一縣之主的威勢,指揮縣里的差役們迅速滅火,而之前司馬大人派來的官兵們,在那十八個護衛(wèi)面前毫無還手之力,早已被制得服服帖帖,差役們沖上來正好接手。
但即便如此,解決這一團混亂場面也用去了不少時間,就這樣,再等縣太爺想要掠袍捋袖地沖上來與將軍大人套近乎的時候,將軍大人已經(jīng)策馬離開李家村老遠了。
我坐在師父的身后,馬背顛簸,我抱著師父的腰,還努力想看清他的臉,最后扭出一個非常古怪的姿勢,幾乎能夠聽到我骨頭咔咔響的聲音。
即使這樣,我也只看到師父的小半張側(cè)臉,因為一直都沒什么表情,他的側(cè)臉線條剛硬平直,我試著將這張熟悉又陌生的成年男人的臉與當年樹蔭下月光里對我微笑的少年重疊到一起,但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我那時還不明白,多年硝煙、沙場征討是一把比歲月更鋒利的尖刀,會將一個人雕琢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張面孔,當年那個微微含笑的少年師父已經(jīng)被永遠留在了白靈山上,再也找不回了,只以為師父是生我的氣了,所以才會這樣板著臉。
不過再怎么板著臉,他仍是我心心念念的師父,烏黑長眉,挺拔鼻梁,我看著看著雙目就泛起水光,最后終于忍不住,“師父,你要說什么就說,這么板著臉,很嚇人的……”
師父側(cè)目看我一眼,聲音雖低,但在風里也很清晰,“一個人沖進被封的村子里,你也知道害怕?”
我做懺悔狀,“雖然癥狀有點奇怪,可我覺得我能治的,我在信上都說了,還有那藥丸是防疫的,師父你來之前有沒有吃?剛才你也進村了,現(xiàn)在那村子的情況雖然好了很多,可還是要以防萬一?!蔽移饺绽镌捳f得少,可看到師父就停不下來,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有如黃河決堤一發(fā)不可收拾,說著說著又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在馬上向前探身,努力對著師父的臉說話。
“師父,你不是在邊關(guān)嗎?怎么突然到閆城來了?!?/p>
師父反手,先將我探出的頭推回他背后去,說了句:“坐好?!比缓蟀肷螞]再說話,我還以為等不到答案了,卻聽他簡略道:“并州雁門大捷,現(xiàn)大軍調(diào)駐青州北海,路經(jīng)此處?!?/p>
師父言簡意賅,我想過一想才明白,大軍正自雁門往北海途中,師父接了我的信,許是不放心,行軍途中路經(jīng)此地,趕來看我的。
“那大軍現(xiàn)在在哪里?”我好奇。
師父抬頭看了一眼夜空,像是在辨識方位,然后道:“該是到了濟南了?!?/p>
我愣住,閆城地處山陽附近,距濟南有數(shù)百里之遙,師父是怎么過來的?正想著,手指觸到胯下馬兒的油亮皮毛,卻是汗?jié)褚黄?/p>
這匹馬叫烏云踏雪,是師父二十歲時帶兩萬兵馬逐蜀地叛王八萬大軍時擒獲的叛王御馬,后又被當今圣上賞賜給他的,其腳程之快、耐力之久,天下聞名,就連它都跑得一身汗?jié)瘢梢妿煾付ㄊ沁B夜趕路,不眠不休地趕過來的。
我忽的鼻酸眼脹,之前絲絲縷縷的陌生感被瞬間蒸發(fā),這是我?guī)煾?,在我三歲的時候?qū)⑽冶г趹牙锖辶艘徽?;在我六歲的時候替我埋葬死去的白兔,轉(zhuǎn)身擦干我的眼淚;在我八歲的時候大雨中漫山遍野地尋我,從荊棘叢中擠進洞里,渾身血痕地蹲在我面前,還笑著背我回家。現(xiàn)在我十六歲了,與他分別八年,他征戰(zhàn)沙場,我偏安一隅,但他知道我有危險,仍是星夜奔馳數(shù)百里趕到我身邊來,就如同當年他在漆黑深山里,尋我至深夜。
“怎不說了?”師父問我。
我不知道還能說什么,也說不出話來,墨色夏夜,漫天星子,一輪明月,我在月光里伏下臉去,埋在師父寬闊溫暖的脊背上,就連師父身上的味道,也與記憶中的不同了,但他仍是我?guī)煾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