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欣欣無故缺勤的事錢小鶴還一無所知,她問明原委后,趕緊打欣欣的手機,可手機里沒任何動靜。撥錢小鷗的號碼,也沒開機,打她家座機,說是欠費。錢小鶴不解道:“這欣欣到底怎么回事呢?不向俞總請假也就罷了,對我們也不打聲招呼。”柳居山說:“她根本不在乎工作不工作,也就犯不著理睬你們?!?/p>
又撥了一通電話,還是聯(lián)系不上欣欣母女,錢小鶴心里不安,說:“我得到姐姐家去打一轉,倒看看出了什么事?!绷由秸f:“她們又不是兩歲三歲的娃娃,哪里那么容易出事?”錢小鶴說:“那怎么老聯(lián)系不上她們?”柳居山說:“明天再打打她們電話,萬一還聯(lián)系不上,再去她們家也來得及?!?/p>
第二天家里來了些親戚,錢小鶴一忙乎,將欣欣的事扔到了腦后,直到晚飯后客人離去,才記起給她打電話。還是聯(lián)系不上。錢小鶴預感不妙,將手機往包里一塞,就要換鞋出門。最近儒州街上很亂,不法分子發(fā)了瘋似的,騎著摩托車到處搶奪女性的提包和首飾,弄得人心惶惶。柳居山怕錢小鶴一個人上街不安全,說:“我陪你一起去吧?!眹诟赖さず煤米鲎鳂I(yè),追著錢小鶴下樓,開車出了市委大院。
趕到錢小鷗家,門是關著的,敲了半天也沒人開門。將眼睛貼到貓眼上往里瞧,屋里又好像亮著燈,應該有人在家。錢小鶴加大力量敲門,一邊喊道:“姐姐,姐姐,是我小鶴,快來開門!”
敲門聲驚動了對面的住戶,出來一位顫顫巍巍的白發(fā)老婆婆,說:“別敲了,別敲了,敲上幾天幾夜,你們也別想敲開?!卞X小鶴認識老婆婆,她也給自己打過電話,通報過錢小鷗夫婦打架的事。錢小鶴忙哈腰表示歉意,說:“羅婆婆還認識我吧,我就是錢小鷗的妹妹。您老人家知道他們家有人嗎?”
大概平時沒人聊天,這下好不容易逮住兩位聽眾,羅婆婆鼓動腮幫子,興致勃勃地講起欣欣的事來。原來儒州山莊客人多,每天都要消耗不少海鮮,海鮮都由農(nóng)產(chǎn)品市場一家海鮮專營店送貨上門,送貨的是個姓朱的年輕小伙子,一來二去就認識了欣欣,兩人談起了戀愛。錢小鷗聽說小伙子是農(nóng)村人,又沒什么文化,堅決反對欣欣跟他好,還跑到海鮮專營店教訓了小伙子一頓,并警告老板,再讓小伙子給儒州山莊送海鮮,就喊人砸爛他們的店。店老板沒敢再讓小伙子去山莊送貨,可欣欣已放不下這段戀情,主動找上門去,還睡到人家床上,懷上了孩子。錢小鷗得知后,氣得吐血,逼欣欣把孩子打掉,欣欣堅決不干,活要跟孩子一起活,死要跟孩子一起死。錢小鷗心軟了,只好妥協(xié),催小伙子趕快辦理結婚手續(xù)。小伙子是個實誠人,開始湊錢籌備婚事。這事也沒誰跟黎進步商量過,他天天醉生夢死,有他沒他反正一個樣。可后來還是被他察覺,弄清楚小伙子的來歷后,他跑到海鮮專營店要彩禮。小伙子不知他是酒鬼一個,只當是未來的岳父大人,給了他兩千元錢。黎進步嘗到了甜頭,哪里還肯放過小伙子,沒過幾天又跑去向對方伸手,揚言不給錢就不嫁女兒。小伙子又不是開銀行的,給了幾次就怕了黎進步,只好躲著他。黎進步找不到小伙子,就回家發(fā)酒瘋,說錢小鷗把小伙子藏了起來,要她快交人,氣得錢小鷗肺都炸了,一場家庭大戰(zhàn)也就在所難免。見黎進步這么混賬,欣欣心已涼透,知道這么下去好事肯定會被他壞掉,一氣之下,干脆工作也不要了,領了上月工資跟小伙子離開了儒州,不知去向。錢小鷗絕望了,買了瓶農(nóng)藥要死在黎進步面前。黎進步不理睬她,依然每天酒氣熏天,人事不省,錢小鷗是死是活與他毫不相干。有天深夜他從外面喝酒回來,搖搖晃晃爬到樓上,一腳踩空,嘴巴在樓梯上一磕,上面一排牙齒全都磕掉了,人順樓梯滾下去,在地上睡了大半宿,第二天早上才被下樓倒垃圾的羅婆婆發(fā)現(xiàn),喊人把他弄回了屋里。
羅婆婆越說越起勁,唾沫直往錢小鶴臉上噴,花灑似的。柳居山對錢小鷗家的故事已不覺新鮮,扒開錢小鶴,在門上拍起來。拍了幾下,又停下了,回頭對錢小鶴說:“你不是有他家鑰匙嗎?帶沒帶在身上?”
錢小鶴這才想起,有次錢小鷗與黎進步打完架后,曾給過她一枚鑰匙,說哪天她被黎進步打死在家里,妹妹也好來給她收尸。錢小鶴只怪這會兒心里發(fā)急,都忘到腦后去了,忙打開包掏出鑰匙串,那枚鑰匙果然還在。
一打開門,兩人頓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只見屋子中間擱著一只塑料大盆,里面盛了大半盆冷水,錢小鷗幾乎光身坐在水里,只留著乳罩和褲衩沒脫掉。這已是初冬時節(jié),剛剛從北邊過來一股寒流,氣溫驟降,穿著厚毛衣還覺得冷,錢小鷗這么干,不是要自己的命嗎?只見她臉色發(fā)烏,嘴唇發(fā)紫,全身打著戰(zhàn),雙手篩糠一樣抖個不停??磥硭褜柽M步?jīng)]任何辦法,才用這種過激的方式自虐,企圖喚醒這個醉鬼。錢小鶴曾跟柳居山說過,錢小鷗已不是第一次這么自虐,碰上運氣好還能起些作用,有一回黎進步良心發(fā)現(xiàn),剁了自己一根指頭,發(fā)誓再不沾酒,還真空了十來天沒端酒杯。
可錢小鷗這次的自虐好像并不怎么見效。黎進步正斜躺在沙發(fā)上,空洞的嘴巴半張著,一雙醉眼半睜半閉,看都沒看錢小鷗一眼,也不知他是醒著還是睡了。錢小鶴脧睜片刻,才向錢小鷗撲過去,嘴里叫道:“姐姐你這是干啥?”想把她拉起來。錢小鷗死活不肯,哆嗦道:“他不答應我戒酒,我也沒什么活頭了,就凍死在這里算了?!?/p>
柳居山不好袖手旁觀,走過去,摟住錢小鷗有些臃腫的腰就往水盆外面拖。錢小鷗還要死命掙扎,雙腳在盆里撲打著,冷水濺了柳居山一臉,他感覺到刺骨般的冰冷。虧了柳居山有些力氣,才好不容易將人拖出水盆,按到椅子上。錢小鶴忙到房里抱出一床棉被,裹住抖得越發(fā)厲害的錢小鷗,說:“姐姐你真傻,你以為這樣就能嚇掉黎進步的酒癮嗎?到頭來只能是自作自受,就算凍死自己,黎進步也是無動于衷?!?/p>
錢小鷗望著窗外的茫茫夜色,不出一聲。錢小鶴轉向柳居山說:“把姐姐請到咱家去過夜吧,不然咱們一走,她又會坐回到水盆里去的?!绷由揭矂訂T錢小鷗道:“到我家里去待一陣子吧,眼不見心不煩,黎進步不在眼前,你也好受些。”錢小鷗腦袋動了動,不知她是點頭還是搖頭。柳居山給錢小鶴使個眼色,錢小鶴會意,把錢小鷗扶進臥室,順手將門帶上。